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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异想天开啊。”
祁答院财阀的公子哥浩之先生……不过好像不是真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开着车。
“总而言之真是异想天开啊,居然会有这种事,真是了不起的记录。不呼吸的世界纪录是戈伦·科拉克的二十二分三十秒,我这种人就完全不能比了,首先从沉在水底的车里出来就需要……”
浩之先生的玩笑话我全都听而不闻,我把后背靠在车后座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将流动的景色纳入我的视野之中:一成不变的牧草地,地平线上只能看到森林,但铁轨已经不见了。虽然很想知道目前所在的位置,但我已经连用博尔赫斯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啊。”
“因为白夜大人不见了……”
“为戈伦·科拉克干杯!”浩之先生从仪表盘的储物箱里取出了皮尔森啤酒。“少爷联系你了吗?”
“没有。”
“应该成功逃脱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可能是担心把他所在的位置泄露给我这样的外人了。”
“你不是祁答院浩之对吧?”
“你没有必要去想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人啦。”
“那个冒充白夜大人的家伙也说过类似的话。真是可笑,只有正牌的才是最重要的。”
自从到捷克之后,这段时间以来,我遇到的全是冒牌货。那些人高喊着自己是货真价实的正牌货,他们身上披的那层金光闪闪的外衣却不是被别人剥掉,就是自己揭了下来,一个接一个暴露了自己冒牌货的身份,或者死了,或者消失了,或者被杀了。我就是我,我是十神忍,对于这一点我有清晰准确的认知,但反过来说,除此之外,一切都显得可疑起来。这个地方其实并不是捷克,而是一个虚拟空间,真正的我正戴着VR眼镜睡在床上,就算最后是这么个扫兴的结局,我大概也不会觉得吃惊。话虽如此,我不愿意在白夜大人的传记……《白夜行》中写下任何谎言,因此就算我看到的现实全是假的,我也不能把这次冒险经历抹去。我要把现实原原本本地写下来,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都不能干涉。这样描述起来就像是仓储管理一样,也许会有人感到索然无味,然而这就是传记的本质,如果在故事里添油加醋,那就跟虚构作品没什么区别了。白夜大人已经是完成状态,没有任何必要增删调改什么内容。
“这位小姐,您似乎深信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浩之先生喝了一口皮尔森啤酒。“你确实对自己这份‘超高中级的书记’的工作有洁癖,但是这不代表你自己是完美无瑕的。”
“我倒是觉得没有其他人能像我这样准确地区分真假了。”
“你第一本喜欢的书是什么?”
“什么意思?”
“别管那么多,先回答我。你第一本喜欢的书是什么?”
“……《小猪》。”
阿诺德·罗贝尔著,岸田衿子译,一只非常喜欢泥巴的小猪来到城里,把混凝土错当成泥巴跳了进去,一个可爱的故事,对儿时的我来说是一剂安眠药。
“哦——,妈妈给你读过这本书是吧。”
“会认字之后我自己读的。”
“读原文?”
“怎么会,那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书啊。”
“虽然不至于到把‘I LOVE YOU’翻译成‘月色真美’那个程度,但不可避免会产生意译。你没有读过原书却说很喜欢这本书,这样没问题吗。”
“当然,意思上多少会有些微妙的不同,但程度很轻微不是吗?”
“只是换了声优就会有人吵起来说:‘完全不对,这种东西是冒牌货!’如果这种行为是正义的,那么看书就必须看原书,不要逃避,不要害怕,你必须勇敢地面对原文。”
要是把洁癖推行到这一步,那外语翻译和现代语翻译全都变成冒牌货了。我又不打算研究量子力学,对于因观测者(翻译者)的介入而产生变化的现象(书籍),要是如此神经质的话似乎有点不大妥当……啊,不过我想起最近刚看了卡夫卡《变形记》的新译本,跟以前看过的版本相比读后感不一样了,感觉格里高尔·萨姆沙对于工作所感到的疲倦和苦恼似乎没有那么深刻了。
博尔赫斯=检索历史
#23232300
标题《我的读后感》
啊,我选择的是多么痛苦的职业啊,他想。从早到晚都处于旅途之中。
(一九六八年发行,中井正文译)
“真是的,”他想,“我怎么选择了如此令人累积压力的工作!从早到晚除了出差还是出差。”
(二〇〇四年发行,山下肇、山下万里译)
“那么在这里,让我讲一个有趣的故事,”浩之先生说。“某位高僧曾说过:‘不该把《般若心经》翻译成日语的。’有人问他理由的时候,这位高僧是这样回答的:‘因为那样就算我念佛念到一半停下,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了啊!’”
“这个小故事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很遗憾,这不是创作出来的。很难想象吧,这个小故事引用自一位在职僧人在一本佛教杂志上写的随笔。”
“没想到还有这种六根不净的僧人啊。”
“意思就是说,只要你没有学习原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