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鹈川的店里以前不卖中古榻榻米,不过旧的榻榻米,本就不是可以卖钱的商品。但重治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卖那个。被问起是否要卖旧货之所以生气,想必是因为打算伪装成新的卖给人家。
我是学法律的学生。就像一般年轻人、深信司法正义,有一颗坚持公正的心。重治的诈欺行为令我气愤,可惜我没有证据,在那时候,重治只不过是讨了旧榻榻米回来。纵使对房客冷淡,重治毕竟是在我逃雕火场无处可归时收留我的恩人。要我做出间谍行为揭发这小家子气的犯罪行为,终究有所迟疑。我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但是,心底深处不得不留下渣滓般的不快感受。
我在鹈川家寄宿仅有两年,期间鹈川失去信用,生意眼看著每况愈下。
夜里,我曾看到妙子小姐打算盘,面对帐簿拨算盘珠子的她面无表情,但不知何故我记得当时忽感一阵悚然的森森鬼气。
到了夏天,鹈川家的二楼热得难以忍受。
学校也放暑假了,但我没有返乡。奖学金不足的份,我靠打零工一口气赚足,晚间与假日就拚命念书。
但年轻与热情,在这夏季的酷暑而前宛如一片薄冰。我把二楼的窗子全都敞开,只穿一件内衣满身大汗地与书堆奋战,内容却完全没进入脑中。什么见鬼的边沁*管他去死!我往榻榻米一躺,楼下忽有声音喊道:
(杰瑞米.边沁( Jeremy Bentham 1748-1832) 英国哲学家、法学家。
「藤井先生!我要切冰西瓜啰!下来凉快一下!」
这正是及时雨。我也没死要面子,回答「马上下去」后,拿毛巾擦把汗,匆匆穿上随手脱下乱扔的衣服。
重冶不在家。不过,他通常都不在家。我下楼去起居室,妙子小姐也不在那里。「房东太太!」
我喊道,罕有地自客厅那边响回答:
「我在这里。」
檐廊的拉门敞著,帘子放下。室内很通风,正巧有微风吹过,檐边的风铃轻响。妙子小姐穿著浴衣手持团扇。
「今天特别闷热呢。」
「对,就是啊。」
矮桌上,切开的西瓜装在盘中。的确冰透了,比起吃下肚,我更想放在闷热的头上。
西瓜到处都有点空洞,品质不太好。我是不懂美味的学生,也没想过要挑三拣四,所以高高兴兴地啃西瓜,但妙子小姐只吃了一口就低呼「哎呀」。站起来拿了一个小瓶子回来。
「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
「是盐巴。」
「噢。吃西瓜配盐巴吗?感觉上挺奇妙的。」
说来丢脸。我从不知道还有在西瓜上洒盐这种吃法。我就像远观不明摆设品的猴子。以狐疑的眼光一径盯著装盐的小瓶、妙了小姐看著这样的我微笑。
「要这样。」
她把盐撒在三角形的西瓜尖端,微启樱唇咬下一口给我看,于是我也笨拙地模仿,直到现在,我再没吃过比那更甜的西瓜。
「原来如此,这招好,这样好吃。」
「眞是怪胎。
妙子小姐这次掩嘴一笑。
吃著西瓜,我们聊了一会。
「藤井先生,中元节你要返乡吗?
「我打算回去一天。我是家中次子所以不在场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不露个脸,亲戚会很啰唆。」
于是妙子小姐皱起美丽的眉头责备我。
「祭拜祖先一定要认眞。」
她那意外强硬的语气令我很慌张。
「是。每年,扫墓都是我的工作。草长得太长很伤脑筋。」
我会讲那种话,大慨是为了挽回扣分的形象吧。妙子小姐压根儿没注意到我的狼狈,径自瞄向另一个方向。我暗自纳闷。也朝她的视线前方看去,只见平日空无一物的壁龛挂了一幅旧画。
旧画中,画的是衣衫褴褛的男人。蓄须,身形肥胖,男人的上方以草书写了字,但我看不懂。只知道纸质相当老旧。
「那是?」
我问道,妙子小姐略显陶然的目光一径看著旧画回答。
「是我的祖先从岛津大人那里拿到的。」
「是藩主大人吗?」
「我的祖先开设私塾,资助身分低的武士出人头地。私塾生后来对藩政大有贡献,所以功绩获得肯定,据说是藩主大人赐下这幅画。赞词是大人亲笔书写,好像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所以每年我都会这样拿出来晒上几次以免被虫蛀。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
子小姐E娘家。八皮是嫁来时E的嫁妆,或者
这里说到的「我家」,不是鹈川家,显然是她的娘家已无人可以继承传家之宝。
「好气派的字。」
赞词的墨痕雄壮阔远,我不禁说道。妙子小姐听了,就像自己的书法被夸奖般羞赧,微微颔首,那是之前从未见过,之后也再没见过,宛如童女般纯真的笑容与动作。
之后她又凝视古画一阵子。最后直视著我,以一切往常的口吻说:
「藤井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