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是吉兆之物。让它背向放置并不寻常。
但是,我曾见过鹈川妙子把达摩背著放。那是我家未能准时寄钱给我的时候。为了拿钱给鹈川重治,妙子把她的私房钱借给我。常时,要从藏钱地点取钱之前,妙子把达摩转身面壁。
换言之,那是因为讨厌它的视线吧。
当我准备考试陷入瓶颈时,我把装有全家福照片的相框倒扣。因为觉得他们的视线好似在谴责没出息的我令我难以忍受,即便是无生命的物体,视线也有这种力量。
私房钱一般都是秘密进行。取钱或存钱时,一只眼的达摩在看著。妙子讨厌那样,所以想先遮住达摩的眼,或许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所以才乾脆让达摩转过身去?
但这么想,会得出可怕的结论。
案发当晚,妙子如果是故意让逹摩转身看不见,那表示她早就知道在客厅将会发生必须回避视线的某件事。
鹈川妙子如果已预期发生某住事,那件事应该就是杀人吧。假使妙子预期矢场会逼她发生关系,而她已下定决心答应才要回避达摩的视线,应该不至于发展到后来的杀人命案。
但这个想法有不通之处。正如我自己在法庭上的主张。妙子纵使杀害矢场也不可能让债务一笔勾消。事实上,之后回田商事透过法院扣押了鹈川家的财产。剩下的债务也拿重治的死亡保险金还清了。杀死矢场一个人毫无意义。
所以鹈川妙子并非预谋杀人,那是不幸的突发事件。妙子入监后的五年,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岁月流转之间我的女儿会讲话了,会站起来走路了。假日的午后,女儿跑过来,把塑胶积木递给我。
「把拔,这个。」
我满而笑容说:
「怎么。要送给爸爸吗?」
但女儿没回话,迈著还不稳的小步子去找她妈妈了。我苦笑,握著女儿送的礼物看报纸。
之后妻子说:
「好了,玩完了,把东西收起来吧。」
妻子与女儿好像在玩积木。母女俩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把积木放回箱子,大致收拾完毕时,妻子微笑对我说:
「老公,刚才藏的积木也交出来。」
再次认真思考 鹈川妙子旳案件,就是在那之后。
女儿把积木给我,并不是打算送给我。她如道妈妈很快就会通通收起来,为了保留其中一部份才托付给我。年幼的女儿做这些举动时想必没有一一意识到,但行动的意味正是如此。妻子发现了,所以积木立刻被没收,如果妻子没发现,女儿事后肯定会跑来找我张开她那只小手。
鹈川妙子的家产遭到扣押。那些家产被拍卖,偿还回田商事的债务。但我也发现也有东西没被扣押。
那幅禅画卷轴。
卷轴免于扣押。因为它由国家保管。因为沾了血,被当成证明杀人命案现场的证物。卷轴放在检方那里。
被害者矢场英司的风评我也听说过。为了得倒想要的猎物,他会故意借钱给对方。猎物有时甚至是他喜欢的女人。但不只是这样。他也曾为了得到喜爱旳古董而借钱给别人。我自己。不就曾传唤珍藏的名刀被夺的老人当证人吗?那幅禅画据说是岛津藩主赏赐,赞词是大名-名诸侯亲笔书写。肯定会有古董玩家想要。矢场向妙子索求的其实是那幅画吧?
不是杀人之后导致血喷到画上,血喷到画上才是杀人的目的。
血迹只沾到裱装的底色部分。如果换个看法,妙子的骄傲来源,最重要的禅画部分并未沾到血、挂在壁龛的画,凑巧只有裱装的部分喷到血吗?抑或是小心不让血喷到禅画,对准挂轴挥舞沾血的菜刀?为此,只要事先拿某种平坦的东西蒙住禅画的部分就行了吧。说到这才想到,沾血的证物之中也有坐垫。某晚,基于想对自己的突发奇想付之一笑,我试著将卷轴为的照片与坐垫的照片叠合。干这行十几年,我还不曾如此战栗过。血迹如镶嵌画般相连。
鹈川妙子是为了守住传家之宝。这么一想,我终于明白她撤回上诉的理由。鹈川重治病死,妙子可以拿保险金还债了。没有债务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卷轴被人夺走。
延长官司好让卷轴当成证物保管之举也失去意义了。
我一邉俯视早春的街头一边回想。
鹈川妙子对我很亲切。我能够在就学期间通过司法考试,也是因为有她的全面出助。她是我人生中的恩人,这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妙子自己又是怎么想呢?她给我看那幅卷轴时曾经说过:
「我的祖先开设私塾,资助身分低微的武士出人头地。」
觉得世事无法尽如人意,懊悔自己不该生在这个时代的,或许是她自己吧。她赞助我求学。或许也是在模仿那位获得主君赏赐禅画作为传家之宝也是毕生骄傲的祖先吧。那个,或许正是妙子在艰苦的岁月中保持自尊自傲的唯一方法。
如果是我自己的妻子这么想,这么做,我可能也会一边喝酒一边说:
「酒量太好固然不行。老婆太贤慧更悲惨。」……
鹈川妙子还得仰赖我。检方拿去的证物迟迟不见归还,若要向检方讨还,还是得借助律师的力量比较好吧。
仰慕她已是过去的事,审判也已终结。不管鹈川妙子的罪行与目的是什么,那些全都结束了。
达摩大师据说面壁九年坐禅,终得开悟。
鹈川妙子服刑五年后,是否已圆满成就愿望?
季节变换的街头,尚未看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