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万灯


  阿伦的确只是一个村中大老,马塔伯。即便受过再多教育,抱有崇高思想,在村外也毫无力量。这点阿伦自己想必也很清楚。

  但他还是那样不假辞色。只是虚张声势吗?应该不是吧。

  他已有辞这玛塔伯之职的觉悟。虽然人数不明。但是也有替他殴打齐藤的同伙。不久的将来,阿伦说好听点是反对运动的指导者,弄得不好想必会以武装势力指挥官的身分出现在我们面前。

  而我,几乎为之茫然。在孟加拉政府的支持本就不稳的现况下,若是暴发伴随武装的强大反运动,总公司还会容许我们继续开发吗?开发计划才刚刚就绪。现在回头好歹受伤轻微――这个判断想必比较实际。至少,公司肯定会下令叫我放弃东北部改寻其他地区,在印尼的成功,被提拔为开发室长。被我拋弃的故郷。他人对我的期待。受伤,黯然离去的同事,这林林总总毫无脉络地在脑海闪过。

  「我必须向公司报告。失陪了。」

  森下再不掩饰恼怒,说完便转身离去,我举棋不定。如果离开了,下次回来不知还得再过多少年,应该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吧……

  就在我茫然伫立时,小小的人影接近。

  「伊丹先生!」

  正要上吉普车的森下也被叫住。

  「森下先生。」

  那个人,是矮小的老人。拄著拐杖,弯腰驼背,黝黑的脸上刻画深深的皱纹。他以远比阿伦破碎的英语:

  「等一下。马塔伯他们说,想见面。请跟我来……」

  我与森下面面相觑。

  老人带我们去狭小的巷道,在建筑与建筑之间、树木与墙壁之间钻来钻去。最后抵达的。是材料虽与其他民家无异,规模却大上一号的房子。

  「从这里进去,请。」

  我们从不知是后门还是小门,总之平时好像不用的出入口进去。跟著带路的老人沿走廊前进,我心里越来越不安。这么大的建筑起码可以住十个人,况且煮食的气味与墙壁的伤痕也可看出浓厚的生活迹象,却无人现身,这种时候,衬衫底下的防弹背心就像是定心丸。

  「来……请进。」

  老人在某个房间前止步,低头行礼。他示意的房间没有门,日光好像照不到里面,一片漆黑无法窥视室内。但是香菸的烟味飘来,足以察觉有人在里面。

  「我有不好的预感。」

  森下语带畏怯说。坦白讲,我也有同感。阿伦说要放我们平安归去,然而阿伦的手下不见得有同样想法。我不认为这个老人崇拜阿伦,但总之感觉不太舒服。

  迟疑之际,室内传出声音。像是孟加拉语。我看著森下。

  「对方说什么?」

  我这样依赖,森下好像也多出了几分从容。僵硬的表情略缓。

  「他说不用担心。欢迎光临。」

  我并不相信那句话,但那个声音略带粗哑,是令人感到有点年纪的音色,无论带路的老人或声音的主人。至少都不是年轻人!而且,若是打算修理我们,犯不著特地把我们叫来这种地方,在路上应该也可以动手。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弯腰踏入黑暗的房间。

  那是异样的空间。黑暗中一群男人围坐成一圈,一眼看去,有六人。菸味之中微微夹杂老人特有的臭气。在菸头的微光中,每张脸看起来都刻满皱纹。有几人还蓄著白胡,全体都戴著回教帽子。

  其中一人,以英语说:

  「来。进来一点。坐下。来。」

  森下也跟著我走进来,我们不可能插入圆圈,也不可能一直站著,只能坐在男人围成的圆圈中央。视线自四面八方射来。但是,那并未比阿伦一个人的视线更可怕。我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坐下。

  讲英语的老人,缓援开口。

  「欢迎,日本客人,以及法国客人。不,你不是法国人吧?」

  对这个容易回答的问题,森下老实点头。

  「对。我在法国企业工作,但我是日本人。」

  「是吗,是吗。我是夏哈.金纳。村中的马塔伯。在场的人,全都是这个村子的马塔伯。」

  夏哈的英语很难听懂,发音也有浓重的腔调,但并不影响对话。以他这个年纪算来,在英国殖民时代应该已经长大成人。即使会讲英语也不足为奇。

  「不管怎样请先休息一下。口渴吗?」

  还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面前已放下杯子,带我们过来的老人,不知几时已拿著托盘站在一旁。杯子散发红茶的香气与甘甜的气味。大概是印度式奶茶。

  拒绝别人的招待很失礼,我肃穆地说: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奶茶温温的,甜得令舌头发麻,不惜放入大把砂糖大概也是热情款待的证明。森下也举杯就口,我看到他的脸在一瞬间明显扭曲,他似乎不爱吃甜食。

  等我们停下手,夏哈这才慢条斯理说:

  「对了,两位。谢谢你们远道而来。给你们寄信的,就是我。 」

  「这样吗?」

  我早就知道不是阿伦寄的信。

  「那么,劝阿伦马塔伯与我们见面的,也是你吗?」

  「对,。那小子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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