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万灯

的车中,森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不停抽菸。

  孟加拉位于北半球。到了十一月已是书短夜长。然而,我从未感到白天如此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同遭景色染上朱红,森下的香菸终于抽光了。他把空盒揉成一团,扔向汽车后座。本以为是法国菸,但一瞄之下空盒好像是七星。

  这几个小时以来,我与森下都不曾开口,不是因为反感。这十五年来我也算经历过不少惊险门争,但是为了杀人打发时间还是头一遭。实在提不起劲说话。森下八成山和我的心情差不多。但是香烟抽完后,大概终于耐不住沉默,森下开始讲奇妙的话。

  「伊丹先生,你看倒那些马塔伯了吗?他们眞的把萤光棒挂在腰上。那个一亮,看起来肯定很怪!」

  「嗯……或许吧。」

  「我一直在想,好像在哪儿听过这种故事。以挂在腰上的灯光为标记,狙杀没有灯光的人。怎么样?你知道类似的故事吗?」

  我想了一下。

  「武将插在背上的靠旗,搞不好就是那个作用吧,用来区别敌我两方。不过若是现在说不定会改用电波。」

  于是森下吸山乾涩的笑声。

  「靠旗?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这里是战场啰?」

  我没回答。森下好像也不以为意,以看似硬挤比来的快活说:

  「我倒是有点不同的想法,我是冈山人。昔日曾有备后国风土记*这么一本书。流传了类似的故事。

  (注:《备后国风土记》是奈良时代编纂的备后国(现在的广岛县东部,与备前冈山及备中苍敷共同形成吉备国)的风土记。到了鎌仓时代中期卜部兼方写的《释日本纪》,以「备后国风土记佚文」的形式保存了「苏民将来」(贫穷哥哥的名字)的故事。)

  「话说某日。村中来了一个异乡人。村里住著贫穷的哥哥与有钱的弟弟。弟弟拒绝让异乡人过夜,贫穷的哥哥却慷慨地收留异乡人过夜,还拿食物招待他。其实这个异乡人,是掌管疫病的神仙。」

  「嗯哼!」

  「之后神仙又回来了。为了用疾病杀死不肯借宿的有钱人,与他的家族。但是,有钱人家中有一个穷人家嫁过去的女儿。」

  「这太奇怪了吧。哥哥家怎会把女儿嫁到弟弟家。」

  「又不是嫁给弟弟当老婆这弟弟家应该也有许多仆从。总之,欠哥哥一个人情的神仙,教哥哥如何逃离灾厄。……只要把茅草做的草圈挂在腰上。挂上那个的人就会被视为哥哥的家人得到帮助,弟弟一族通通被杀光了,但依照约定挂上茅草圈的女人躲过一劫。」

  故事的后续,由我接著讲。

  「从此只要表明是『贫穷哥哥』的子孙,据说就不会罹患疾病。后来茅草圈越变越大,流传至今已经变成人们要钻过大得足以仰视草圈。」

  森下苦笑。

  「怎么,你早就知道了?」

  「听你一说才想起来。是苏民将来的故事吧?」

  我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凝视暮色渐沉的孟加拉平原。

  「不是茅草圈,而是萤光棒啊……那我们扮演的就是疫神的角色啰?」

  「……不。那应该不是我们。」

  「嗯,或许你说得对。」

  赐给借宿的村民恩惠,带给不肯借宿的村民死亡的那个异乡之神,绝非我与森下这样的个人。

  神的名宇,想必是「资源」。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不过是神绝不停止的脚步之一。我只是神的尖兵,阿伦不是我要杀的,是神要杀吧。

  一旦一开了口,就再也停不下闲聊。

  「对了,你刚才说到备后国风土记,那有点不正确吧,我记得是佚文里的故事。」

  噢?森下发出感叹之声。

  「综合贸易公司的人,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啊。」

  「对呀,跟三教九流的人交谈的机会很多,所以无聊的琐事也会记得。……

  我反倒意外森下先生居然知道苏民将来。」

  「会吗?」

  「如有冒犯之处我道歉。不过,在法国企业上班又会讲孟加拉语的人。我以为应该很少待在日本。」

  我知道在外资企业工作的日本人越来越多。但在我周遭,去外资上班的人多半被视为在日本企业适应不良的独行侠。我自己,也不敢说完全没有这种偏见。

  「噢。」

  虽然涉及个人隐私,但森下似乎并无不悦。

  「也不尽然啦。我在日本待到大学毕业。攻读东洋哲学 是气数己尽荡,蓦然回神已去了南亚流浪,我就是在那时学会孟加拉语,我心想既然好不容易学会了,不如就找个可以运用这项专长职业,没想到到处碰壁。对了,我也去应微过井桁商事。结果你们公司的人还问我孟加拉语是哪里的语言。」

  的确,若是正积极筹备孟加拉开发案的现在还好说,过去总公司的人事部对孟加拉语人才的评价想必不高,伹森下若是我的部下,工作肯定会顺利很多。

  「于是我放弃在国内找工作,透过朋友的关系把我介绍去OGO。但我还是两个月回一次日本。」

  「原来是这样啊。」

  如此频繁归国,不可能只是出于乡愁。想必是有自己的家人,或恋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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