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石榴

  一.沙织

  我的父母严格说来都不是引人注目的俊男美女、但外婆年轻时,据说是出名的美人还上过报纸,看到年幼的我,许多亲戚都说我长得像外婆。而我美丽地长大了。人们赞美我的容貌。我自己也引以为傲,始终致力于让自己更美丽。

  上了中学后,人人都开始意识到美貌的强人。我备受注目。通常不等我开口,已有三、四个女学生揣摩我的心意,我也意识到男同学时而炽热、时而执拗的视视 起先那大为取悦了我的虚荣心,但是幸好我终于察觉危险。看到连我的跟班都开始举止傲慢,我深深自戒。所以到了髙中,我得以赢得「虽是美女却不会目中无人」的名声。

  我与佐原成海是在大学的小组讨论课相识。他不是美男子,穿著也不算高级。但是交谈之下,他那悦耳的嗓音与引人专注倾听的说话方式莫名的吸引异性。没人能够不喜欢他。我也同样,被他说话时那不可思议的抑扬顿挫给俘虏。

  小组讨论的的女同学们不断为他发生暗门。流言与背后说坏话成了打击敌人的手段,人人争先恐后想要诱惑他。败者被贬低,甚至有人精神异常而离开大学。研究室的气氛紧绷,不相干的男同学们实在令人同情。

  我很有自信。因为这并非我第一次与别的女人争男人,而且我从未输过。首先,我显然比所有的竞争者都美丽。再加上,我还有小心避开陷阱反过来陷害对方的智慧。在大学被同性排斥,远比在高中与国中受到这种待遇的打击小多了。我把其它竞争者全数击垮,在学期间便与成海定婚。

  母亲很赞成我们结婚。她本来就很少反对我做的事,我把成海带回去后,母亲也同样成了成海的信徒。

  「这人满不错嘛。」

  母亲说。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抓住好男人得到幸福。别等毕业了,你们现在就登记结婚吧。」

  但是,父亲的反应正好相反。平日他惜字如金,可那次却断断续续,不惜耗费好几个小时说服我。

  「他不中用。你再重新考虑一下。」

  对于父亲的反对,我只当作父亲对女儿结婚都会有的反弹,父亲并非第一个不喜欢成海的男人。几乎可以说所有的男人都讨厌成海。我虽然早已发现,但当然,我认为那是嫉妒。其他男人都无法像成海那么有魅力,所以产生反感。我只觉得父亲也不例外。

  佐原成海是我的奖杯。我经历那么惨烈的竞争才到手的荣誉,不可能不完美,我没有试图反驳父亲。父亲全心全意提出的热切忠告,全然被我当成马耳东风。在得知我怀孕之前,父亲始终不肯放弃劝说。

  婚礼很简单地结束了。父亲并未把心结带到喜宴上,可能破坏婚礼的人我从一开始就没送喜帖,虽然当时我已怀孕届满六个月。但从筹备婚礼到蜜月旅行,我的身体并未特别不适。

  生下第一个女儿后,从病房看到的晚霞鲜艳的红色令我印象深刻,丈夫意外也有作风老派的地方。我本想取个充满现代感的时髦名字,他却以那甜蜜的声音对我说:

  「应该把这么美丽的天空当作女儿来到人世最初的回忆。 」

  于是女儿取名为夕子。

  两年后,我生下第二个孩子。我是在半夜感觉快要生了,家里只有两岁的夕子与我。好不容易抵达医院却是难产,等我安顿下来时天已快亮了。从病房看到的天空已发白。但满月依然清亮浮现。老二也是女儿,取名为月子。

  独自生产令我很不安,也非常担心留在家中的夕子。但成海不见踪影。

  对于与成海共度的人生,我想就是在那个早晨第一次产生疑问。

  生了两个女儿,让仪察觉自己的另一面。

  我是如此深爱两个女儿,甚至难以致信过去曾仗著容貌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为辉煌的恋爱战果沾沾自喜。宛如水门大开,水库的水滚滚泄洪无法遏止,我止不住满心爱怜……

  日渐减少的友人取笑我的改变

  「老实说,我以前压根儿不相信你也会有母爱。」

  即便是那种话,我也可以一笑置之。因为我自己也有同感。

  当然,我并非把女儿当成小宠物。该责骂时我会严厉斥骂,也不止一两次动手教训。况且,我也是人,身体状况与心情也有高低起伏。为了兼顾育儿与赚钱养家疲于奔命,有时也会把气出在女儿身上。

  那次,记得两个孩子都还在上托儿所。当天的晩餐,我已忘了菜色有哪些,总之有胡萝卜,夕子虽然不会把喜好挂在嘴上,但只要看她吃饭的模样便可清楚知道她讨厌那个。

  当时,我在不动产管理公司当事务员。虽然有一些职场经验,但我从未待过那么不舒服的地方。把粉底抹了一层又一层的兼职女员工,卯足了劲刁难我。那天,我只不过是高跟鞋的鞋跟比较高,她就说我「都有小孩了还不知检点。反正你一定丢下小孩,晩上也在外面鬼混」,我气得要死,回到家后手还在发抖。

  夕子没有错。讨厌的就是讨厌,不能勉强,我自己若有别的可吃,也不会主动吃胡萝卜。而且夕子只是皱起小脸,未抱怨就乖乖吃掉了。可是,我却忍不住对她迁怒。

  「摆那种死脸给谁看,不想吃就永远不要吃!」

  我重重拍桌怒吼连盘子都跟著跳起来,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躲在铺满母女三人被窝的房间,我连灯也没开就哭了。在职场被批评的话早已自脑海消失。我只是觉得,迫一点小事都受不了的自己很窝囊,我觉得自己是个差劲的母亲,像小孩一样抱膝低头之际,黑暗的房间倏然射入一道光线。我这才发现背后的纸门开了。

  「妈妈。」

  是夕子的声音。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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