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警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是说,少了交管人员疏导交通,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应该立刻通知交通课。」

  川藤呼地吐出一口气,神色肃穆地说:

  「那倒是不要紧。交管人员只是在冲击之下摔倒,立刻就爬起来了。我想他下午也会继续工作。」

  「这样啊。那就好。」

  我把文件收齐,夹进档案夹川藤又嘀嘀咕咕:

  「说的也是。根本找不到弹起小石子的肇事单辆嘛。」

  午休结束时,施工,再次开始。再度传来噪音与震动。 一看之下,交管人员如往常地挥动疏导灯。正如川藤所言,似乎并无大碍。

  接下来一直到入夜都一切如常。

  下午出去巡逻前,接到物损事件的通报。事发现场的超市有点远所以驾驶警车前往。轻型小汽车的车头与迷你厢型车的车尾撞烂……神情疲惫的中年男子泫然欲泣说他踩错油门与煞车 。由于无人受伤,双方和解收场。根据纪录,我们在下午两点四分出发,三十一分回到派出所。

  结束巡逻的三点五十八分,打电话给失踪的失智老人家属。果然老人已被寻获,回到家属身边。我记得电话那头还抱歉地说:「其实我们并未请求警方协寻……」

  施工的噪音到了傍晚变小了。十一月的白天很短。天色漆黑的六点九分, 一名国中生声称到朋友家玩,要回家时却不知该怎么走,所以来询问公车站牌在何处。川藤说:「国中生怎么可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你的姓名和住址是?」「去补习的日子还更晚回家呀。」国中生如此回嘴后,「谁跟你扯这个!」川藤扯高嗓门怒吼。

  晚间十一点十分,有民众投诉邻居家的电视太大声。是邻居互斗的报案常客「一号」中的某一方,现年七十一岁的男性。我们赶到现场后,据说眼吵的邻居家连灯都没亮,悄然无声。「应该已经睡了吧。」我说,「他是看到警察来才慌忙装睡、请你别管他直接上门。」老人说著挥舞手臂。

  回到派出所,记下晚间十一点四十九分这个时间。

  根据纪录,警署接到110通报,也是在晚间十一点四十九分。

  四

  公祭之后,我去拜访川藤的家属。

  名册上在记的住址,是盖在散发水沟臭气的河畔老旧公寓,我想起昔日,替三木认尸时造访的那栋公寓。

  按下门铃后,在丧礼见过的男人出现。晒得微黑的脸上,残留星星点点的花白胡碴。我事先已通知要来访,所以毋须报上姓名对方就开口了:「是柳冈先生吧?」声音沙哑粗厚。与身材纤细声音高亢的川藤正好相反,但是看脸孔的话分明有血缘关系。如果光拍眼部的照片,恐怕难以区分二人。

  「浩志生前承蒙你照顾了。我是他哥哥隆博。」

  「我是柳冈。今天不好意思 请先让我上炷香。」

  「里面请,家里只有男人所以很乱。」

  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弥漫菸味,矮桌与电视之外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泛黄的榻榻米一隅放著以崭新木头搭成的供桌,牌位就放在那上面。没有香炉,只放了一个空啤酒罐。我点燃线香,插进空罐,双手合十。

  室内没有坐垫,我们直接在榻榻米上隔著矮桌对坐。

  「这次眞的很遗憾。」

  我这么一说,川藤隆博的脸上毫无感情,

  「唉,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说。

  当我部下的期间,川藤从未谈过私事,我也没问。但是,在警校据说与他很要好的交通课某人,曾向我透露过一点。

  「隆博先生。听说,你一直兄代父职。」

  隆博没有点头,只是垂眼注视矮桌。

  「据说你们是福井人。」

  「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声音虽粗厚,却很平静。

  「和我老爸合不来,也很少联络。浩志的事我写信通知他了,但是没收到回音。在电视上看到他,他还是老样子。」

  川藤的殉职被报导出来时,川藤的父亲曾数度上电视。那是个看起来有点狡猾的男人,「那小子,从小就是正义感特别强的孩子。」父亲哭著说

  「浩志出生时,我爸在外面有女人。很少回家。我妈很勤劳,可惜早早就死了。谈不上兄代父职,但我的确得经常照顾他。」

  「他是了不起的警察。多亏有他,人质才能获救。」

  美代子身负三处刀伤,但或许是因为穿著羽绒衣,每个伤口都不深。我们破门而入后她被敲昏头,当时头盖骨的龟裂骨折是她全身最严重的伤处。

  「我听说了。」

  「对方是凶暴的罪犯。我们也幸好有他帮助。」

  事实上,事后我想了很久。川藤如果没拔枪,要制伏持短刀的田原恐伯不容易。关于我不等支援抵达就破门而入的判断,也受到上级的严厉指责。但是,当时只要再迟一分钟,田原美代子恐怕已经死了。

  隆博再次重复同样的话。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昏暗的室内,我与隆博片刻无言。我看看手表,正准备说「那我也该告辞了」。但隆博像要压下我的声音,开口说道:

  「但是,我认为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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