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记得?」
「这还用说吗!你应该知道我的记性还算不错吧?」
我的脑袋陷入短暂空白。为了填补这片空白,我开口说:
「……你的确常常记得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必要啊!」
「例如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的影响,只有一瞬间自称变成『小生』──」
「啊──啊──啊──!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
她摀住耳朵大叫之后,说:
「……不对吧,这样说起来,你才是记得一堆不必要的事情吧。」
「……真的。」
完全没必要。真的,毫无必要性。
这些未成熟、未分化、是非混淆的时期的记忆,都是多余的。
「那么……你洗完澡之后,就到我房间来吧。」
「晚上不是禁止进入吗?」
「今晚是特例。」
结女一面窥探楼下的状况,一面悄声说:
「(不要让妈妈他们发现喔?)」
……该死。
我的心脏啊──你总是这样,不必要地乱跳。
后来,我看了结女以前写的小说。
一个像是山寨版犀川创平的侦探,一边满口看似很有内涵其实根本没有的台词,一边长篇大论地针对蠢到无言的密室诡计进行夸大其辞的推理。
「笑死。」
「不要一脸严肃地笑我啦!」
「你上次不是说,这篇小说是抄袭克莉丝蒂吗?我看这比较像森博嗣吧。」
「……因、因为……」
「因为?」
「这……这篇是国中的时候写的……小学的那篇我没找到……」
「是喔……我是不愿意相信,但这个讲话自以为聪明,好像把犀川创平稀释到百分之一的侦探角色……」
不会跟我说是拿当时交往的男朋友当成原型吧?
「……………………」
喂,不准把脸别开。
「……你、你得意得好像抓到我的把柄一样。但你的也没好到哪去啦!」
「嗄?少来了。至少比这篇好多了吧。」
「独白的部分又臭又长不知道在说什么,譬喻又自以为巧妙却反而词不达意。『就像煮过头的咖哩』是在形容什么?烧焦了味道变苦的意思吗?」
「阅读能力怎么这么差啊!意思是说──」
我亲切用心地解释了半天,还是没能得到她的理解,这给了我不小的打击。没想到我的文章在别人看来竟然这么难懂……
我们把对方的作品痛批了一顿后,一阵空洞的沉默造访房间。
这段窥视旧伤般的时间,使我慢慢恢复冷静。然后我重新读过自己与结女的小说,有了一个发现。
「……东头那家伙,还满厉害的。」
「咦?东头同学?……她有在写小说吗?」
「好像也有在写小说,不过我看到的是图画。不是临摹也不是描图,是从构图开始都自己思考。而画中人物的脸、身体与手脚,乍看之下都很自然──你不觉得能够创作出别人看起来『很像样』的东西,就已经是一种才华了吗?看过这两篇小说,给了我这种体悟。」
「的确……从这点来想,你的外曾祖父的自传其实也写得很好。」
「真的。最起码看得懂在写什么。」
「就是呀……」
我们俩一起变得灰心丧气。
虽然大受打击,但就另一种意味来说,也增进了自信。把这拿去给东头看,对她卑微的个性或许是能收到某种程度的疗效。
在不太具有紧张感的松懈气氛下,结女语气漫不经心地说:
「……问你喔。你会想成为作家吗?」
「不想。或许有段时期想过就是了。」
我的内心,没有值得一写的事物。
也没有涌起欲求或使命感。
有的只是对于自己不该如此的焦躁感,却没有可以追寻的形象。
就是个空虚的人。
试著写过小说之后,这种想法更是强烈……
「……从以前到现在,有件事我很少跟你聊到。」
「嗯?」
「其实呢,我爸爸以前是个创作者。」
我慢慢地看向结女。
结女背靠著床的侧面,抱住双膝,把下巴搁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