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晨,我在洗手间用了双倍的时间。
昨晚自以为睡得很熟,一看镜子却大吃一惊。我的眼睛通红,眼睛下方出现黑眼圈,脸颊好像也不再圆润。虽然惨不忍睹,不过最后一点看起来也像变瘦了所以还不赖。就算学校是互相刺探彼此弱点的场所,想必也不至于只看脸色就猜出我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还是格外用心地洗脸。
早餐一如平日备妥。是米饭与味噌汤还有煎蛋卷、炒牛蒡。感觉就是极为普通的家庭式早餐。妈咪如果动作快的话,今天应该就会去市公所递交离婚协议书了。我毫不客气地吃早餐。看我吃饭的样子,妈咪咕哝:「这下我安心了。」「打击过大食不下咽」这种戏码,不适合我。我得储备体力迎接即将来临的打工生活。
我与阿悟一起走出家门。因为我要陪伴害怕报桥的阿悟上学。不过,如今我已感到荒谬可笑。
「喂,你一个人也能上学吧?
我一边盘算如果他使性子就把他丢下一边这么说,没想到阿悟爽快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不管在家里的立场如何改变,不管妈咪与阿悟的姓氏变成什么,都与学校生活无关。幸好我还没有交到足以谈论家务事的好朋友。我拍一下自己的脸颊,走向学校。只要一如既往地跟著多数派,保持笑容便可克服一切。我依然是我,什么也没变。
我这么以为。
班上的样子,从一大早就有点不对劲。
到了午休时,我已可清楚感到氛围的异样。我本以为自己还算成功地周旋在同学之间,但我在这教室还没有确立自己的地位。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打入按照毕业小学划分的那些小团体。目前我与班上同学的关系,事实上,可以说是以在原梨花一个人为窗口成立的、即便是同组的小竹同学与栗田同学,我也尚未与她们建立足以信赖的关系。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立场岌岌可危。身为外来者的我只要挨上一次白眼,就难以准备反击的招式。我明明知道的。
没有任何人肯与我对上眼。本以为是偶然,但我渐渐明白那并非偶然。昨天还聚在三张桌子之外的小集团,今天改在教室角落集合。小竹同学的位子在我斜前方,但她早上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就不见踪影。而且每到下课时间便露骨地匆匆离开座位。
最具决定性的是栗田同学的举动。栗田同学在班上属于「文静学生」的集团。近似阶级关系的最下层。也因此,我一直刻意不接近栗田同学。我故意与她保持距离之举,她应该也明白。可是今天,当我们在一瞬间意外对上视线时,她怜悯地看著我。
我在翻开的笔记本上潦草书写。
「糟透的一天!」
他们已事先讲好了。
是在今天上学之后吗?或者,是在昨天?我不知道谁是主谋。在这班上,看起来不像有那种领导人物可以煽动全班同学。
被盯上的理由我已猜到。
是三浦老师。
老师的意外事故(老师自己坚称是案件),为班上带来娱乐。大家都渴求特殊的经验。如果任教的老师死于车祸,肯定会掀起一阵狂热的亢奋。
可是,老师只受到重伤,并无生命危险。虽然无人说出交,想必也有人深感失望。
这样的氛围,我也感受到了……只是,或许我做出错误的评估。
我独自去三浦老师病房探病的事被人发现了。我只能这么猜测。
中学的三年才刚开始,如果三年都持续这种状态,可以想见状况只会每况愈下。明知若要处理就得趁早,但事态糟糕透顶。今天梨花请假没来上学。
眞倒楣。我恨恨望著梨花的空位子试图寻找突破口,但是没有任何人给我搭话的机会。我没想到班上会这么快就团结一致,果然,梨花不在我甚至找不到突破困境的缺口。结果就这样在未与任何人,讲过半句话的情况下,上完一天的课。
但是,放学并不等于一天的结束。我好一阵子都没发现,自己写的「糟透的一天!」竟是眞的。
我应该更早发现才对的。我回到家时是四点半,阿悟还没回来。
妈咪在五点半回来。两手拎著她买的大包小包。看到我的脸就先说:「我还没递交。」
晚餐准备好时是六点半。妈咪温柔对我说:
「阿遥,吃饭了,你去喊阿悟。」
想必,我的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糟透的一天。
阿悟没有回来。
2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阿悟没回来?
我自己回家后,只是茫然想著「从明天起该怎么办」。一定是因为那个。因为我只顾著考虑自己的处境。
那小鬼是放学后去哪玩了吗?以往阿悟从来没有错过晚餐时间。不仅如此,通常他老早就守在客厅坐在电视机前,如果没节目可看甚至可以目不转睛地一边看新闻,一边等侯晚餐。但就连那家伙,总有一天也会成长。想必有一天会渴望独处的时间,故意逾时不归。那一天就是今天吗?
「我出去找他。」
听我这么说,妈咪委婉制止我。
「不要慌,阿遥。他也许只是去找朋友玩。」
「可是――」
「不用担心。没事的。」
亏她还能讲得这么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