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三浦老师的可怕故事与阿悟的瞎掰刺激,胡思乱想地怀疑阿悟的未卜先知与此地的玉名姬传说有关,精神变得不稳定,令她看不下去。
我们才刚认识,但她还是替我担心。如果立场颠倒,我也能为她做到同样的程度吗?
我欠了梨花一次又一次人情。本来应该对此提高戒心。我不该欠别人任何东西。无力偿还时尤其如此。然而现在,我感到的不是负担,反而有点近似喜悦。
我沿著水泥坡道慢吞吞地走下去。之前我把脚踏车停在商店街随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只要走到那里马上就能回家,所以不用著急。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丘上虽然盖了几栋房子,但眞的有人居住吗?无论上坡或下坡时,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失望。梨花用的这个形容词不正确。我只是对宫地阳子扮演的角色没兴趣罢了。
我想思考一下,于是步伐变得更慢。我略垂著头,踽踽走下暮色四合的山丘。
若是三浦老师,大概会断定「玉名姬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变成只能去宴会致词的无聊角色」。虽不确定,但我应该不会这么下定论。我要再想想。对我来说,可以想的还很多。
其中最根本的疑问,就是阳子对我说的是不是眞话。我只不过是个事先毫无约定,被梨花突然带去见她的「转学生」而已。纵使阳子看起来是个好人,也没理由全然无伪地对我和盘托出。即使是好人也一样会隐瞒事实。也一样会撒谎。虽觉这是莫可奈何,但我不在乎。那个人,或许就连在梨花面前都没说眞话。三浦老师描绘出的玉名姬,与其说朴素倒不如说是阴森悲惨的。阳子纵使知道那个传说,也可能轻忽地以为对国中一年级学生而言还太早,所以不肯透露眞相。
想到这里,我忽然分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我不是觉得玉名姬只是荒谬的古老传说吗?我该不会是希望眞有无所不知的玉名姬存在,所以捂住耳朵不肯听信阳子的说法?
我早已决定不相信算命,也认定去庙里抽的签全是骗人的。
然而,如果在我心中一隅仍对玉名姬抱有期待,那我还太弱了。那种软弱会致命。必须改掉。不改不行……
栏杆映入眼帘。不知不觉我好像走到坡道边缘。从栏杆往下窥视,这种高度摔下去肯定会死。如果边走边想心事结果跌落坡道活活摔死,那我恐怕会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愤而变成地缚灵。我瞥向下坡的前方。
昏暗中,有个小孩兀然伫立。很恐怖。我还没定睛审视那个人影,已先感到下腹窜起怒火。再过不到一小时就要入夜了。我心想,这家伙明明天一黑就没勇气待在外面,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磨蹭?
划出徐缓弧度往下的坡道中途,站著阿悟,他愣怔张嘴,还没有发现我。
阿悟双手的大拇指勾著背包的肩背带,正在发呆。
如果我想,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后溜过去。逮住他把他牢牢捆住想必也很简单。我扬声喊道:
「阿悟!」
我早就知道吓一跳这种形容词。但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未亲眼见过眞的有人吓得跳起来。不过阿悟当然没有跳起来。他只是像受惊的猫,迅速往旁一闪。老实说,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阿悟虽然动作慢得像小乌龟,反应倒是很快。立刻一脸傲慢地兴师问罪。
「你突然鬼叫什么啊,笨蛋阿遥!」
「你才是笨蛋。站在路中央发呆。万一被车子撞到我会笑你喔。」
阿悟看著自己的脚下,咚咚跺脚。
「这哪是中央啊!」
阿悟站的地方,严格说来的确不是路中央。多少有点靠近边缘。「中央」
只是口误,不是事实。见我没反驳,阿悟果然得寸进尺。冲到道路眞正的中央――
「中央是这里啦。这里!」
他得意洋洋。
这时,本来不见人影的坡道,忽然有一辆电动脚踏车以惊人的速度爬上来。我还来不及喊危险,电动脚踏车已猛然一转龙头闪过阿悟。本以为会摔车,但骑士轻踹水泥地立刻站稳,错身而过之际瞪了阿悟一眼才走远。是个年约五十的男人。其间,阿悟一直缩著身子,刚才的敏捷彷佛是骗人的,只是僵在原地。
我走近想必吓得背上发冷的阿悟,握起拳头敲他的脑袋。我自认没怎么用力,但阿悟却抱著头。我还怕他哭叫起来会很麻烦,没想到居然听见他老实说「对不起」。于是我决定不再吭声。不管怎样在这里只会妨碍交通,因此我先把他拉到路边。然后我问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使性子,把头扭向一旁的阿悟。
「对了,你怎会在这种地方?」
「我和妈咪出来买东西。她说要一点时间,叫我自己先在附近玩。」
八成是来到商店街,四处乱逛之际迷路了。
「嗯――你刚才在这里干嘛?。」我接著问。
「算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这小子越来越跩了。他既然要这样,反正我也不是非问不可。只是,不久之前连独自回家都不肯的阿悟竟然会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场所出现绝不寻常。阿悟看著的东西,我也看到了。
那是在斜坡上以水泥墙围起的住宅。双层建筑,屋顶铺了青色铁板。墙壁是奶油色,但或许是因为房子老旧似乎有点泛黑。虽然没有足够的空间堪称庭院,从围墙到玄关还是有几公尺空地。空地种植低矮的树木,因为叶子太有特徵,连我也看得出是山茶。玄关旁竖著塑胶柄的扫把,扫帚的毛朝下已经完全卷曲。门牌上只有「森元」这个姓氏。
我很怀疑在这种地方用围墙把房子圈起来有何意义,不过除此之外,看起来分明是普通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