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货车就从我鼻尖前飙过。我可以感到风压令头发倒下。只差几十公分我就会被撞得飞起来,就此小命报销。那样的话驾驶太可怜,所以我稍微注意左右来车。
眼下有佐井川流过。不绝于耳的引擎声,夹杂汨汨水声。茶色的河水很混浊。
「河水混浊的时候,」
爸爸曾经教过我。
「就表示上游在下雨。」
我茫然眺望混浊的河面。陌生城市的陌生河流的更上游,简直无法想像。之前忙著四处打扫搬运行李还没发觉,原来天已经快要黑了。今后,我将在这样的景色中度过。
河对岸是整片城市。妈咪出生的故乡,今后我居住的场所,坂牧市,纵横布满天际的电线,褪色的铁皮屋顶。到处耸立的烟囱下方,是某某小工厂还是公共澡堂,我现在还不知道。
不管眺望再久,沉入暮色中的城市还是冷淡无情,看起来实在不可能接纳我。不过,那当然只是心理作用,只要咧嘴甜笑,腹部用力,无论任何事肯定都会有办法解决。
如果不这么相信,恐怕早就崩溃了。
晚餐是荞麦汤面。
「老朋友的店还在。叫外卖虽然有点奢侈,不过这是搬家面*,今天特别破例。」
(注:日本的习惯之一,搬到新家时除了酬谢帮忙搬家者,也会分送邻居荞麦面致意,因为荞麦面便宜又细又长,意喻「今后请细水长流地多多照顾」,也有人说是因为「荞麦面(soba)」与「旁边」发音相同,表示「我搬到你家旁边了」。)
搬家面好像应该是请来帮忙搬家的人吃才对,不过我当然欣然开动。不知是否送来的路上耽搁时间,面条一点也不热。根本谈不上好不好吃。
家里还没有灯。刚才冰箱已启动,所以应该已有电力了,但是我们没买灯泡来。太阳下山后就会一片漆黑。不赶紧把被子铺好的话,连睡觉都有困难。我急忙动筷打算速战速决,这时妈咪问:
「这个地方如何?你还喜欢吗?」
「会不会喜欢我不知道……」
我老实说。
「但我觉得好像很冷清。」
本以为妈咪会生气,但妈咪只是有点落寞地微笑。
「也许吧。不过,」
风从缝隙灌进来。是窗子做得不牢靠。外面越来越暗。得赶紧铺被子才行。我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所以,妈咪说的话我几乎充耳不闻。
「将来, 一定会全部好转的。」
2
入学典礼那天,没被人发现我是外来者。
我们是四月搬来的,幸好我从四月起成为中学一年级学生。我得以顺利混入从本地小学升上来的一百数十名新生之中。如果是别的时期搬来,恐怕会被拉到讲台上,逼我说什么「我是转学生越野,请多指教」。
来自市内A小学的那群人,以为我是B小学毕业的。而B小学的毕业生,好像以为我是C小学的。至于C小学的人,对于疑似A小学毕业生的我,只当成有点面生的人。大致是这种感觉。因此我得以自然融入班级。大家都拚命试图尽快习惯中学这个新环境与新制服。没有人特别注意到我,我这么以为。
但我那种鱼目混珠的策略,仅仅一天就破功了
开学典礼的第二天,只有上午有课,名义上是上课,但几乎只做了中学生的规范训示与老师的自我介绍,半天就这么混完了。班会结束后,我开始匆匆收拾准备放学。不是想回家,是有无聊的差事。把崭新的课本塞进书包,后面不意间有人朝我发话。
「喂,越野同学……我没有喊错吧?你是转学生吧?」
我回头一看,一个非常瘦小、眼睛滴溜转的学生,正得意洋洋看著我。她在班上虽然不起
眼,但我已记住她的名字,我记得她应该是叫作在原梨花。
在原的说话语气没有恶意,况且我也正感到不能老是保持沉默。于是我不慌不忙露出笑脸。
「嗯。不过不是转学。」
「那是最近才搬来?」
「就这个月。」
班上的女生一下子哗啦啦全围过来了,令人惊讶教室居然还有这么多学生没走。
「啊?越野同学不是本地人吗?」
「你住在哪里?应该说,你是从哪来的?」
「眞过分。那你应该早点说。」
我适度地耍宝。
「不好意思。伦家有点紧张,找不到机会说。」
在原高声大笑。
「骗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教室再次响起欢声。无法加入的男同学朝我这边偷瞄,纷纷露出已经掌握内情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已毫无问题地克服了被人发现我不是本地人时最危险的场面。本来很害怕发现自己一个帮手也没有的瞬间,但在原的开朗救了我
我怀著略带感激的心情,向在原展现笑脸。虽不认为她能领会我的意思,但她也回我一笑。
有人问:
「欸,你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