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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马先生笑了。不,他原本打算笑,表情却无法放松,只有脸颊神经质地抽搐。
“只要投保人和被保人同意,可以随时更改保险受益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只要我前妻和我同意,他们就可以把受益人的名字改成自己,接下来只要等我死就好了。反正不需要等太久。医生之前说我最多活半年到一年,现在已经过了半年。”
也就是说,最多只要等半年。我又看了有马先生一眼,感觉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那么差。但是,就像有人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表里不一。
“我前妻,你上次见过吧?”
“哦,对。”
“她和我儿子一起住,那些人也去找他们麻烦。”
“你太太是连带保证人吗?”
“不,我老婆没有义务偿还我的债务。”
“既然这样,他们去找她也没用啊。”
“那些人知道别人的弱点,即使去找他们母子,也绝口不提还钱的事。他们也没有口出恶言,更不会动粗,但每天都谆谆告诫,说借钱不还是多么不应该,这是做人最大的耻辱,会给他人造成多大的困扰。总之每天都叨唠不停。那些人不仅去他们新搬的家,还去我老婆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公司,连我儿子的学校也不放过。我老婆已经受不了了。”
“哦。”
“我老婆上次来的时候对我说,干脆把受益人改成那些人的名字算了。”有马先生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为儿子投了十年的保险,我不想交给他们。”
“如果不交,会有什么结果?”
“他们会扣押我藏匿的钱,让我身无分文,无法继续住下去。隐匿财产好像也犯法吧,我可能会去坐牢。这是他们的交换条件:不再追讨债务,但要我把保险受益人改成他们。”
眼镜男的确知道指挥他人的方法。欠他的,一定要还。
有马先生苦笑道:“这种事无所谓,只是我不想让他们母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遭到破坏。”
“真讽刺,”他又小声嘀咕道,“最理想的是我现在马上就死掉。这样一来,债务就消除了,保险金也会归儿子。一旦我死了,那些人也不得不放弃,也不会每天在儿子面前说我坏话了。”
有马先生低着头看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地说:“我拜托你……可不可以杀了我?”
我一下子没有听懂。即使明白了,也不认为那是对我说的话。
也许,有马先生凝视的地面上有蚂蚁、老鼠或是辔虫,正在和它们开玩笑。然而,有马先生抬头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你在开玩笑吧?“我说。
“我手上还有一于万现金,就放在那个柜子里。住院半年,已经花了不少。这是公司倒闭时我拿出的一部分钱。你愿意为这些钱杀了我吗?我不介意你用什么手段,可以假装成有人知道我身上有钱,谋财害命后卷款而逃。怎么样?嗯,如果在那两个人下次造访后下手,或许可以栽赃给他们。无论如何,谁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看来,你是说真的。”
有马先生叹了一口气,直视着我。“你好像要说,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自我了断。”
“我不会说,”我说,“只是这么想。”
“不久之后,我就会死,无法陪伴儿子成长。无法倾听他的烦恼,也无法斥责他,更无法称赞他。既然无法在现实中有所帮助,至少希望能在他的幻想中支持他。我不想变成一个被人追债后自杀的可怜父亲。”
有马先生沉默下来,似乎仍然在等待我的答案。
“对不起,”我说,“我做不到。“”也对。”有马先生自嘲地低声笑了,“对不起,你忘了我这番话吧。”
除了杀你以外,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我准备这么问,但还是咽了下去——不可能有。
“我告辞了。”我向有马先生鞠了一躬,离开了特别病房。
我从上而下清扫完所有楼层,来到一楼,发现空无一人的候诊大厅内,有个穿白袍的人躺在长椅上。怎么有医生这么不检点?我探头一看,竟然是五十岚先生。虽然现在没有病人,但毕竟是候诊大厅,病人和家属都可能会经过。院长的儿子就可以目中无人地躺在这里吗?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五十岚先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神态自若地向我打招呼:“你好。”
“你好像很累。“我说。
“真累啊。临床太累了,我在美国做的都是基础研究。”五十岚先生伸了一个懒腰,似乎才会过意来,“你刚才在挖苦我吗?”
“嗯,对啊。”我说,“我是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在挖苦你。”
“那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五十岚先生笑了,“不过这么大的工作量很有问题。无论医生还是护士,这样不眠不休地工作,很可能会造成医疗事故。”
五十岚先生为我腾出空位,我在他身旁坐下来。他并不是有话要说,而是把伸直的手臂紧贴胸口,做起了肩膀伸展操。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五十岚先生换手时,我问他。
“什么?”
“特别病房的……”
“有马先生?”
“对,他的情况很差吗?”
“医生要为病人保守秘密,不能随便泄漏他们的病情。“五十岚先生神色黯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