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组。戴黑框眼镜、个子较矮的中年男人今天穿着深绿色西装。令人不得不仰望的年轻大个子在一身和上次很像的麻质西装外,披了一件白色风衣。两个人身上仍然散发出积木即将倒塌般的危险气息。我想假装没看到,和他们擦身而过,但眼镜男已经看到我了。
“你好。”眼镜男挡在我的推车前说道,“上次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客套话依然说得很不利索,带着浓浓的关西口音。
“没关系。”
我看了他一眼,算是行了注目礼,准备离开,却发现眼镜男站着不动。
“听说,你和有马先生的关系很不错。“眼镜男把手放在推车上,用力顶住。
“不,不是很熟。””是吗?”眼镜男说道,回头看了麻质西装男一眼,像是要确认当时的事,然后又看着我,“上次,你是不是在袒护有马先生?”
他的意思是,我明明知道有马先生在哪里,却没有告诉他们。”是吗?”我故意装糊涂。
“我们这么认为。”眼镜男笑了,“不过,算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
眼镜男退到一旁,一伸手请我走开。他并不是要找我麻烦,只是确认我欠他一个人情。他知道该如何充分运用别人欠他们的人情,我相信他也知道让人偿还的方法。眼镜男似乎暂时没有差遣我的计划,那只是他惯有的习性。他应该处于可以指使他人的地位,但想不出这种用人方法到底会在哪个行业奏效。
当我站到特别病房前时,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地目送着我。我无法忍受他们缠人的视线,敲门后不等里面有回应,就赶紧推门而入,紧接着就听到有马先生的声音。
“你们烦不烦啊。”
我不禁愣在原地。站在窗边向外眺望的有马先生回过头。
“对不起。“我立刻道歉。
有马先生宛如落入陷阱的野兔,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气,然而却没什么震慑力,反而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他发现是我,急忙想改变表情,但脸上的肌肉依然很僵硬,只好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低下头向我摇摇手,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抹掉刚才那几秒。他挥了两三次手,才发现光是这样好像无法消除任何东西。
“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有马先生离开窗边,浑身疲惫地坐在床上。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刚才在走廊上遇到两个很奇怪的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拼命摇头,似乎不想和人交谈。我把推车推进病房,走廊上的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了。窗外是一片熟悉的鲜红夕阳。
“那两个人,”我走到窗边,准备拉起窗帘时,有马先生忽然开了口,”是讨债的。”
我看向他。他正看着窗外的夕阳。
“哦,”我点点头,“是这样啊。”
“我四处躲藏,但还是被他们发现了。最近催债催得很紧。””是吗?”
“我的债权就像打扑克玩‘抽对子’一样,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转到了棘手的地方。”
我只能用开玩笑的方式打破他身上的凝重气氛。
“如果是五千的话,我能帮你解决。”
有马先生抖着肩膀,大声笑了起来。“五千吗?嗯,你每天存五千,等你存够六百年,可不可以借我?”
六百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五千,粗略地计算一下,就是十亿。
十亿,我思考着这个数字。如果用光年作为量词,或许会很浪漫;如果以粒作为量词,会让人头皮发麻;但用“元”的话,我也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少。的确是让人没有真实感的金额。
“我做生意失败了。之后照理说应该看得开,但我太贪心。一个自称经营顾问的可疑家伙自动找上门,说即使公司倒闭,也可以帮我把钱留在自己手上。在他的蛊惑下,我也变得鬼迷心窍,把钱藏了起来,让公司倒闭。因为怕连累老婆孩子,我给了他们一笔钱后办了离婚,接着躲进这家医院。我和五十岚院长是远房亲戚,你认识他吗?”
“我只知其名。”
“原本打算在这里躲一阵子,等病情有起色后找机会东山再起。但我想得太天真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结果,那个经营顾问不过是招摇撞骗。在我藏匿的这段时间里,债权就落到了刚才那些人手上。”
一两千万的债务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但到了十亿这个数字时,已经超越了人的性命。只能苦笑着自认倒霉吧。
“现在只能有多少还多少了,不是吗?接下来,只能工作到死,尽量想办法还了。”有马先生瞥了我一眼,轻轻笑了笑,“那些人抽到了鬼牌,为了将它变成王牌,他们会不择手段。”
“应该不至于杀了你吧?”
“谁知道。”
他好像事不关已似的喃喃自语,似乎已经万念俱灰,对过去草率的选择有所觉悟了。”但是,即使杀了你······”
我原本想说“即使杀了你也没办法拿到一毛钱”,但随即想到并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大部分人都会花钱买自己的性命,这司空见惯。有马先生说他之前是做生意的,即使在性命上投入比别人更多,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应该不到十亿,但那些人一定用比账面金额低很多的折扣价买下了他的债权。
“保险金杀人。”
我脱口而出,却发现这几个字比十亿这个数字更没有真实感。
“虽然我不该这么说,”我对着夕阳叹了口气,“但这实在很愚蠢。”
“他们没必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