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很有魅力的丰盈脸庞,一双眼眸大大的。比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更适合站在蛋糕店门口吐舌头做鬼脸。虽然脸有点浮肿,但如果不是躺在这里,谁都看不出她是病人。然而,根据无法发挥作用的现代医学的诊断,她的心脏处于随时可能停止工作的状态。它能待续跳动至今,本身就是一大奇迹了。
今井美子今年十四岁。听说很小的时候,医生就已诊断出她的心脏有异常。长期的内科治疗并没有改善病情,她这次住院是为了接受手术,目前正在检查心脏是否能承受。即使可以动手术,治愈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这孩子很乖,而且这么年轻。医院内消息最灵通的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而是负责清扫的欧巴桑。我不经意间向她们打听后,每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这么告诉我。
每次见到她,她都会开朗地向我打招呼,令我的心情也明快起来。
“啊,你辛苦了。垃圾?嗯,现在好像还没有。”
看到我走进病房,她立刻环视病床周围,向我说道。六人病房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之前我已经走过门口不下十次,假装不经意地向里张望。
“不,我是为了别的事找你。”说着,我指了指床旁的圆椅,“可以坐吗?”
“请坐。”
虽然她回答得毫不犹豫,但似乎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把手上的文库本放在一旁,看着我的脸,似乎催促我赶快说明来意。
“我听你母亲提到,”我坐在圆椅上说,“你在找人?”
“啊?“她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地张大嘴,"哦,原来你就是……"
“如果你有心愿,可不可以告诉我?”
昨天下午,一个中年女人来到清洁工专用的休息室。那时刚好轮到我休息。我坐在钢管椅上,随手翻阅着内容不怎么有趣的周刊杂志。住院病人看完的报纸和杂志在废纸回收日以前,都会堆在休息室的角落,供清洁工打发短暂的休息时间。速水太太像往常一样,戴着耳机坐在我身旁,看着《经济报》的股市行情栏。听打工的欧巴桑说,速水太太的丈夫在三四年前过世,如今她靠养老金和打工勉强维生,所以她读报既不是为了研究自身投资,也不是在寻找新的投资方向。和我一样,纯粹是在消磨时间而已。
我刚翻完周刊最后一页,便听到敲门声。
“请进。”
听到我的声音,那位中年女人推门而入。看到速水太太连头也没抬一下,女人诚惶诚恐地问我:“呃,请问,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传闻?就是关于必杀天使的事。”
速水太太放下报纸,看着女人。看到速水太太忽然有了兴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女人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她。
“听说在这家医院里,有人可以为濒死的病人实现心愿,而且这个人是清洁工。”
速水太太可能是夹杂着音乐听错了什么,才会抬头,此刻又兴味索然地继续低头看《经济日报》。
“不知道啊。”我不能轻易点头,便对女人说,“我以前没听说过。”
女人失望地低下头。虽然她看起来有点憔悴,但不像是得了危及生命的大病,身上穿的也不是住院服,而是普通的亚麻色衣服。
“但是,那个,”我说,“你看起来身体很不错啊。”
“哦,”女人露出无力的笑容,“不是我,是我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
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有一个女孩子和她长得很像。
“请问,是不是二O八病房的……”
“对,今井美子。”
“你女儿的清况有这么严重吗?看起来……”
我还没把“不太像”说出来,女人的眼中已经泛起泪光。
“她只有十四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妈妈,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传闻?
两天前,女儿笑着这么问她。虽然问得很不经意,但母亲很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内心抱着隐隐的期待。”或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能别人听到这种心愿,会觉得很好笑。”她紧咬嘴唇,努力把眼眶中的泪水忍了回去,继续说道,“然而,我还是希望帮她实现心愿。我女儿从小就有心脏病,一直过着与死亡为邻的生活。或许这个心愿确实难以实现,但至少能让她抱有一丝希望。如果必杀天使无法做到,至少希望他可以倾听一下。所以我……"
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溃堤了。她低头掩饰流下的泪水,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再去问问别人”,就走出了休息室。
“真伤脑筋。”
看着静静关上的门,我忍不住小声说道。身旁的速水太太从厚厚的眼镜后方端详着我,终于纳闷地问:
"’铁娘子’乐队?”
我原本打算纠正她,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我只是自言自语,你不用在意。”
速水太太又端详了片刻,无奈地嘀咕道:“年纪轻轻的,自言自语什么。”
“大哥哥,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今井美子一脸天真地问我。
“因为阴差阳错的关系,”我说,“我是身不由己,就像被冲进巨大排水沟的地鼠。”
“地鼠?”
“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