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视我,也可以嘲笑我。那时候,我已经说不出口了。我从中国回来后,被一家小洗衣店的老板雇用,在那里工作。老板很疼爱我,把整家店和他女儿都交给我。我们生了孩子。所以,我已经说不出口了。”
翻云覆雨后庸懒的房间内,刚才的女人出现了。她怒目圆瞪地痛斥男人,另一个女人出言顶撞,而男人吓得面无血色。玩3P不就解决了,我想。
“我始终默默守护着他的家属,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静静地守护他们。我并没有实际做什么,只是偶尔去他们居住的房子看看。每年雇个人,调查他们是否遇到了什么问题?他的太太身体是否健康?独生子的人生是否顺利?如果他们遇到了什么问题,我就该挺身而出了。当时,我也存了一点钱。如果可以用钱解决问题,我愿意用所有财产协助他们。不久之后,胁坂的儿子结婚,孙女出生了。胁坂的太太在去年寿终正寝。如今,他儿子是普通上班族,在工作上也算是出人头地。一家人都住在东京。只有一个女儿,由于生得晚,现在还是高中生。儿媳虽然打工,但似乎并不是为了家计,而是想出去透透气。这些都是我去年秋天接到的报告。”
“所以呢?”我又问了一次,“你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去接近他的家人。不要透露你的真实姓名,假装偶然认识,接近他们,不深入交往也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重视什么?什么事可以令他们高兴?我想要的不是以前那种形式化的调查,而是更加活生生的东西。这样,我就满足了。我将以他们的喜悦为喜悦,然后放心地离开人世。”
说完之后,老人叹了一口气,露出讨好的表情小声问我:“你会不会笑我?”
“我不会。”
“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
“即使这么觉得,”说着,我站了起来,“我又能说什么?”
“啊,这样不行,不行啦。”
一个开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一个瘦高的男人,有着一张一看便知很有智慧的脸,正克制着笑意看我。我原本打算找机会向他搭讪,但既然对方主动说话,当然是求之不得。
“这样不行吗?”
我手拿着向柜台借的五号铁杆说道。星期天,高尔夫练习场内有不少非职业玩家的身影,但找不到比我技术更烂的人了。
“你跟别人学过吗?”
“没有,只是照别人的动作做。”
“我想也是。”
这个男人——胁坂伍长的儿子胁坂启介离开自己的击打区,走到我的身后。他目前在城市银行总行担任会计部部长。三枝老人接到的报告显示,高尔夫是胁坂启介唯一的兴趣,他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去家附近的练习场练球。我向大学同学借了车子,在练习场的停车场等待胁坂出现。我跟在他身后,确认他的击打位置后,先回了停车场一趟,然后去他旁边的位置开始练习。
“你握杆的方法也不对,这样怎么可能打出好球?虽然这样拿比较顺手,但应该这么握杆。”
“这样吗?”
“对,对,你挥杆试试。”
我挥了一下,胁坂先生皱起两道形状很好看的眉毛。他一身打高尔夫球的装扮,即使去棒球场、溜冰场,或是后乐园会馆的职业摔跤场,也可以一眼看出他是打高尔夫的。
“不行,动作要更加自然。挥起之后,按原来的路线拉回来,不需要其他的动作。明白吗?要像这样。”
胁坂先生拿着我球杆的前端,画出正确的轨道。
“你试试击球。”
虽然打到了球,却只碰到球屁股。如果目标是几百公尺外的小洞,我的球技和没打到也没两样。
“嗯……"胁坂呻吟道,之后便用一种几乎病态的热忱指导起我来。一下是顶点的位置,一下是下半身的动作,一下又是击球瞬间右手的技巧,他的指导既彻底又执拗。我别有用心,当然不以为意,但一般人绝对会认为他很烦。
我的球一开始近在眼前,渐渐地越打越远。一小时后,向右偏的球路也修正了。
“接下来要多练习。”
最后,胁坂先生看着直直向前飞的小球说道。
“太谢谢了,”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说,“真的太感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胁坂先生说着,走回自己的击打位置。
可能是教我令他充分体会了高尔夫球的乐趣,胁坂先生打完脚边的球,就开始做回家的准备。我也跟着他离开击打区,走到停车场时终于追上了他。
“刚才真的很谢谢你。”胁坂将球具袋放进后车座时,我向他道谢。
“哦。”他回头看着我。
“请你喝杯咖啡,聊表谢意可以吗?”我指着练习场内的咖啡店广告牌说道。
“不用了,”胁坂先生笑着摇摇头,“你不要放在心上。总之,要好好练习。”
胁坂坐进红色沃尔沃。我不需要死缠烂打,于是挤出有为青年式的笑容向他行了一礼,走向借来的蓝鸟车,坐进驾驶座,点了支烟。
胁坂先生的红色沃尔沃启动了,顿时传来“砰”的一声。
“对不起。”
我吐了一口烟,喃喃道。
胁坂先生下了车,蹲在地上检查后轮胎。我好像听到了他咂嘴的声音。他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然后隔着挡风玻璃和我对视。我假装这时才发现有异样,打开车窗,把头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