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
智美摊开一只手。
“五万?不可能吧?”
“五十万。”
即使开沃尔沃,即使自己烤饼干,即使喝人头马,上班族毕竟是上班族,薪水也有限。五十万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
“难怪我妈会发疯。”智美说,“事先没有打招呼,爸爸就从存折里取走了五十万。”
“这么多钱,你爸拿去干吗?”
智美轻轻耸了耸肩,好像在说“谁知道”。她轻轻晃动的头发不是淡咖啡色,更接近金色。而且她改戴隐形眼镜了,感觉有点落伍的浓妆有些幼儿着色般的粗糙。成年男子或许会肯定她的努力,但同龄的男生可能会对她的笨拙哑然失笑。
“你的头发染得很花哨哦。”我说。
“啊,头发吗?”智美炫耀地捧起自己的头发,“同学都染头发,我也想改变一下心情。”
“很好看,”我说,“很有时下高中生的味道,不错。”
智美凝视着我的脸,笑了起来。“神田老师,你称赞人的时候,听起来像是挖苦。”
“是吗?难怪我没什么女人缘。”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智美用手指把玩着金色发梢,问道。
“什么事?”
“这个星期六晚上,可不可以说我和你在一起?就说我去你家接受特别辅导。”
“你想在那时杀人吗?”我说,“恐怕不行吧。只要警察一用刑,我马上会招供。”
“涩谷的一家俱乐部要举行派对,同学找我去。我们学校的学生可以免费入场,她非和我一起去不可,一定会玩到很晚。所以,可不可以对我爸妈这么说?拜托啦。”
智美向我做出拜托的姿势。我无意打听那是怎样的派对,一定是有男有女,还有酒吧,或许还有毒品。时下的高中生不是天使,我们生活的地方也不是天堂。
“表演呢?”我问。
“表演?”
“这个星期天不是要表演吗?不用练习吗?星期六那一天不用最后排演吗?”
“哦,那个,我找别人代替了。”
“什么?”
“你不觉得很愚蠢吗?打灯光这种事,谁做还不都一样。”
“因为觉得很愚蠢,就不去打灯光,而是跑去染头发,剃眉毛,疯疯癫癫玩通宵吗?”
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智美怯懦地移开了视线。
“不要生气嘛。”
“对不起,”我说,“并不是在每个时代中,个人都可以凭自己的意志生活。迄今为止,大部分的人因为历史的潮流或是国家的命运,在人生中被迫做许多不愿做的事。这些无名英雄流血牺牲,饱受摧残,终于使人类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那又怎样呢?智美的眼神似乎在向我发问。
那又怎样呢?我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既然有幸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你应该更珍惜自己的人生。当然,只要你高兴,你可以染头发,也可以去玩通宵,除此以外呢?有没有即使无法向他人炫耀,也可以让自己抬头挺胸的东西?”
这和你无关。智美用眼神说道。
没错,和我无关。
因父亲外遇而气氛紧张的家庭中的高中生,有朝一日忽然不想再当好学生了。但没有人能指责她。无论国家有多么和平,也和她无关。要求她珍惜自己的人生也没有用,她还是一个无力的高中生。斥责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没用,她父亲已经先放弃了自己的角色,这出戏演不下去了。况且对智美大放厥词的我,也没有任何可以在她面前引以为傲的东西。
在我找到适当的话之前,忽然响起一阵电子音乐。智美从黑色小背包里拿出手机接听。虽然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下课,但我还是走出了智美的房间。
楼下,胁坂太太呆望着虚空。做到一半的饼干还没有压成型,摊在桌子上。
“我走了。”我说。
“啊?”
胁坂太太将视线移到我身上。然而,无论虚空还是我,对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异。她的眼神依然空洞。
“我走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哦,”胁坂太太说,“已经这么晚了吗?”
“不,今天提早下课。”
“智美呢?”
“正在房间打电话。”
“不知道她会不会下来帮我做饼干?”
“不知道。”
我在玄关穿鞋子时,听到胁坂太太在楼下叫二楼的智美。
“智美,我要烤饼干,你下来帮一下。”
离开胁坂家之前,我并没有听到智美的回答。
“所有的东西,都是破坏比建立更容易。”
“你别自以为是了。”
老人无力地笑着。他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