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期开学后的第二天,朋友说我变成熟了。
「咦?哪里变成熟了?」
我自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不由得抬高原本托著腮的头。身体一有动作后,集中在教室里的热气让人有种像在划水的感觉,也顿时觉得更加闷热。
「你好像一直坐著在想事情喔,木鸟,侧脸看起来感觉有点成熟。」
朋友这么说,但我看不见自己的侧脸,所以当然没有感觉。我一直在想事情吗?我试著回想,但脑中没有闪过任何念头。
「可能是天气太热,我才一直坐著不动吧?应该是吧?」
明明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我却回答得含糊。现在是课堂和课堂间的休息时间,可能是教室里的吵闹声感觉离自己很远,我才会发起呆来。上课时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抄黑板,也几乎没在听老师教的内容。我反省了一下,应该认真上课的。
「还有,也可能是因为旁边的头发变长了一点。」
说罢,朋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托起腮后,我抓住头发。在暑假之前,也就是从七月开始,我好像就没有剪过头发。因为不想花钱剪头发,所以每次都是妈妈帮我剪。不过,今年夏天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后面那段时间,我好像很自然而然地逃避起剪头发。
总觉得如果和妈妈在一起,又是在无法动弹的气氛之下,会听到不想听的话。
先不说这个了,要剪头发吗?如果留长,整理起来会很麻烦。更主要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长发,才会每次都剪短。不过……我看著头发陷入了思考。不知道神先生觉得长发和短发哪一种比较可爱喔?怪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虽然原因不明,但我忍不住思考著这个问题。要留长发还是短发,才能更吸引神先生的目光呢?我陷入烦恼之中。除了自己的喜好外,以前我从来不会配合别人的喜好来决定头发长度或发型。
神先生,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邻居。这位邻居在去年春天搬进了公寓。当时他是在白天来打招呼,因为只有我在家,所以是我去应的门。一开始我还觉得他有点可怕。他的身高比我高很多,再加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感,让我觉得他是个「大人」。
说实在的,他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搞不好神先生当时也很紧张。
在那之后,我们没什么机会交谈。我只隐约记得看过他和像是女朋友的女生,在公寓前开心聊天。他们总是聊得很起劲,有时候甚至觉得吵到根本没有顾虑到周遭的人。以前的印象和现在的神先生完全不搭,简直像是不同的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海里突然清楚浮现神先生以前的模样。
原来神先生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像那样忘我地开心嬉闹啊。
那么,平常在我面前露出温柔笑容的神先生是哪一个他呢?
以前脑中浮现这个想法时,总是一闪即过,现在却让人觉得痛。痛楚的感觉紧贴在胸口和腹部之间甩也甩不掉,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当我低下头,闭著嘴巴忍受痛苦时,从旁看来或许会觉得我在想事情吧。
然而,忍受痛苦就够我忙了,哪有时间想事情。
我毫无头绪。身体被紧紧绑住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被紧紧绑住,我却觉得身体风化成粉末,不断从空隙之间散落。
我只觉得不安,彷佛现在的自己不停剥落,就快消失到不知何方去。
心脏的跳动声、喧闹声、落在脚边的视线,每一样都在浮动,而且不搭轧。
在这样的状况下,安静坐著什么也不做反而变得痛苦。当我察觉时,已不自觉地在上一堂课分发的讲义角落写上「神先生」。
神先生。我回想起神先生和女朋友的互动,试图想起他的名字。印象中好像是叫「Kisuke」。不晓得汉字怎么写喔?基助?还是喜助?看著讲义,不禁觉得自己对神先生一无所知。
「那谁的名字?」
心脏像被人揪住似地紧紧缩起。不知不觉中,朋友已经走到我身边,并探出头看著讲义。我很想开口说话,但整个人慌得说不出话来。
班上没有同学是这个姓氏,不知道朋友看了会怎么想?我不安地眼神四处游走时,朋友歪著头说:「Kami Kisuke?古装剧里的角色喔?」朋友的错误解读让我暗自大大地松了口气。「嗯嗯。」我敷衍说道,然后拿捏时间,在不会显得不自然的时间点摺起讲义,并收进书包里。
「上课时间快到了喔。」
听到我这么说,朋友瞥了时钟一眼说:「真的耶!」并回到自己的座位。朋友刚刚明明已经回到座位上,却又晃啊晃地跑过来,真是大意不得。我一直盯著朋友看,确认她已经真的坐回座位后,才重新面向前方,准备上下一堂课。整个掌心都是冷汗。
悄悄地擦乾掌心后,我托起腮,嘴唇跟著颤抖起来。
「神先生。」
当然了,呼唤名字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即便如此,还是会为了想多接近他而有所动作。
眼皮随著嘴唇颤抖起来,于是我阖上眼睛。
意识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渴望著与神先生紧紧相连。
一股焦急难耐的强烈冲动折磨著我,疼痛感从身体一路流窜到头部。
好难熬、好痛苦,恨不得能甩开一切痛快地哭一场。
不过……
痛苦得彷佛生了病之后,我总算察觉到一件事。
近来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