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过家长对她很严厉而已。但是……即使她在离家出走后会遭遇再多不幸,或许都比留在家里要好很多。
想到这里,我就无法嘲笑她作出的选择。
甚至对付出了实际行动的她感到羡慕。
但实际上,那和母亲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绝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更何况对男人这种禽兽般的生物,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产生信任。
必须不依靠任何人,凭自己的本事离开这个家。我下定了决心,付出了努力,还差一点点就能够实现心愿。谁知道——
「————————!!」
终于,继父的怒吼声超出了忍耐的极限,我抬腿狠狠地踹了一脚面前的驾驶席。
这么做仅仅是出于泄愤,而并不是为了发表任何主张,只是没想到,发出的声音比预料的还要大很多。
咒骂声顿时因此而中止,母亲也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回头窥探着后排座位。那种神情,就和对驾驶席上的男人表现出的态度如出一辙。这让我一时感到厌恶与愤怒,但紧随而来的后悔与罪恶感又如冷水般浇熄了我的怒火,最终,心中只剩下苦涩的寂寞感。
我强压着残留在心中无处宣泄的情感,低头不语。依然回响在车内的,就只剩下音响中的歌谣曲。
这时,继父一言不发地伸手关掉了音响,并打开了广播。
『——沙沙沙沙沙沙——————……在——————未能确定——』
在一阵骤雨般的噪音后,依稀传来了女播音员的声音。
『……接下来是各地————关东沿岸地区——已不足10%,内陆山区保持在20%上下,全国平均雾视率下降到80%——』
播音员的声音富含理性,不掺杂任何感情,与继父的吼声截然相反,听起来格外悦耳。
东京包括核心台在内的所有媒体机构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彻底陷入沉默,所以这应该是附近的地方电台发出的广播信号。
——这一带大概有70%左右吧。
根据窗外广告牌的清晰程度,我作出了如此的判断。
世界依然保持着轮廓。
——但是,我想到景色更朦胧的地方去。
希望雾变得更浓,直到看不清广告牌上的文字,看不清房屋高楼的形状,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为止。那样的话,我的心灵一定能够获得更多安宁,也将更为靠近殷殷盼望的世界末日吧。
所谓的雾视率,是在东京中心部也开始出现迷雾时,人们开始使用的概念。原本可以用雾滴量来表示雾的浓度,但由于不够直观,所以人们便以雾视率来表现起雾时双眼视野内的清晰度。
100%代表视线不受任何阻碍,数字越低,视野内的物体就会显得越不清晰。当初在70%时气象局颁布了浓雾橙色预警,后来在50%时变成了红色预警,各大交通设施也相继瘫痪。
到了现在,数值达到20%以下的区域也已经不算罕见。到了那种程度,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想必连走路都很困难。已经有无数城镇因此而陷入孤立状态,人们纷纷趁还可以开车时逃往视野率更高的地方避难,于是就造成了眼前的严重堵塞。
继父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开车把我和母亲带到了这种地方。
如今仔细想想,我干嘛要听他摆布呢。毕竟不管雾变得再浓,对我来说也根本无所谓。只是因为他们两人态度过于焦虑,我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匆忙之间只能听从他们的摆布而已。
不过,他们的心情倒也不难理解。
因为,遭到孤立并非浓雾带来的真正威胁。
其实,这团谜一般的雾,还会造成另一种非同寻常的现象。
起初根本没有人察觉,但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每个人都不得不正视其危险性。所以准确来说,这不仅仅是避难,更是逃亡。
但是,这都是他们的问题,我真的有必要继续奉陪下去吗?
咚——听到继父狠砸方向盘的声音,我稍稍抬起了视线。
虽然没有仔细听广播,但看样子,前方的雾视率也并不乐观。
『——沙沙————……』
继父不停调整着频道,但根本找不到任何其它的信号。
有传闻说到东京湾附近可以乘坐自卫队的船去远海避难,也不知是真是假。在刚才的服务区也有人在议论这件事,说这则消息只在广播电台播送了很短一段时间。虽然他们一个个说得像亲耳听到的一样,但至少目前看来,根本找不到播送这则情报的电台。
继父愤愤地关掉了广播,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一阵阵低沉的引擎音当中,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继父虽然迫切地想要逃离浓雾,但却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有安全的地方,所以内心肯定十分忐忑不安吧。在巴不得雾视率赶快继续下降的我看来,那副样子可谓相当滑稽。
听信传言而前往关东方面不啻于豪赌,而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雾气比较稀薄的地区,也只会白白消耗体力。
但是——在这大排长龙的车队当中,我肯定是唯一无所畏惧的人。
没有任何恐惧的理由。眼前的状况,正是我心心所盼,求之而不得的。
无论怎样祈祷恳求,都本应无法实现的梦想,现在正在逐渐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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