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出来。我拿起植入射出用的枪,用手指摩挲黑漆漆的枪口。我无法爱上她。她,永远会爱我。那么解答,就只有一个了。既然无法改写自己的大脑,那么为了名为美亚羽的幸福,只能说服后把枪赠与她。
——对她说“去死”吗?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我把枪收进桌子的抽屉里,接着取出闪着哑光的手术刀。将用五根手指紧紧握住的手术刀,朝桌子上刺去。然后像切蛋糕一样,就此滑下。桌上刻下木质的伤痕。再一次刺去,滑下。再一次。再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这样!接受审美干扰镜(calliagnosia,特德姜《赏心悦目:审美干扰镜提案风波纪实》中虚构的植入式神经干扰物,开启后人类就不能分辨美丑,译者注)的学生也是!捷马族和荷坳族的少年兵也是(正是伊藤计划《the Indifference Engine》的故事,为两族互相憎恨的感情而纠葛的少年士兵,在遇到indifference engine这一组织接受注射后,不再有憎恨的感情,译者注)!颅啡肽过多的患者也是!(颅啡肽为澳大利亚科幻小说作家格雷格·伊根在《幸福的理由》中由脑啡肽而虚构的脑内物质,颅啡肽会使人感到心情愉悦,没有的话就完全不会有愉悦感了,译者注),所有的这些,都是通过改造大脑使得至今为止的价值观,偏见完全坏掉用崭新的看世界的眼光生活,《圣书》不是说这样就解决了吗!”
“实继,这是因为,这些人就是《圣书》的登场人物啊。”
没有任何预兆的,耳边响起男中音的声音。特别喜欢多事的,哥哥的声音。
“那时候所写的脑科学小说,主眼都在于爱,正义,伦理之类的解体。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叙述者,自身,接受科技的恩惠进行施术,再必须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你明白了吗?主人公如果无法用自己的视点去经验相对化的话——因为既存的观点无法决定性的崩塌,所以无法作为启蒙之用。”
“对,所以最后来说,不在大脑中加诸手术刀而得到的视点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突然间,声音的调子变得柔和了。变成神冴桐佳的温柔的声音。
“《圣书》之所以被叫做《圣书》不仅仅是因为形状的原因。通过改造大脑既存的伦理观被动摇,从而觉醒新的世界观的主人公的故事,和被耶稣传教从而获得新的世界观的弟子的故事。其在本质上并没有存在距离。只要脑的任意部位受伤,其价值体系被剥夺从而觉醒新的“教义”的话,谁都可以称为《圣书》的登场人物。很简单不是吗?”
用手指按下BonePhone的电源,声音终于消失了。而这也只是瞬间的事情,电源明明应该已经切断了,却又流出比刚才更高音量的别的女性的声音。
“实继桑,是没有这样逃脱的道路的。就请以无法注入植入的大脑,以生身的人苦痛下去。将正义,伦理,爱情,灵魂等等这些只要注入植入一瞬间就会燃尽陨落的幻想和妄执一直怀抱,就一直也找不到答案,继续苦痛下去。”
是美亚羽的声音。不,这么冷冷的语言不是那个元气少女发出的。我已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连同BonePhone,将我的耳朵撕裂。如起司一般,耳朵轻易的就从根部裂开。然而声音,这下像是在摇动脑部一样,在大脑中直接响起。“弄坏!”
在自己的叫声中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握着手术刀,倒在桌子上睡着了。额头上滴着汗珠,心脏激烈的悸动。突然感到有人转过身去,轮椅少女手上拿着毯子,怔在了那里。这是怕困了在那睡着的我感冒了吧。为了给这样的亲切哪怕形式上的回应,我抬起嘴角,摆出比刚才更灿烂的笑容。然而当在对面那大大的瞳孔中,看到科学之子的少女的残像之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美亚羽很快,露出易逝的笑容,改变轮椅方向准备离开房间。
“果然不……啊”
听着背朝我的她的断续的低语,我又把头放在了桌子上。
她离开房间,听到关门的声音后不过数秒——落雷一样的冲击下,我跳了起来。
接着,让眼镜呈现。呈现出自己迄今为止写了什么。和美亚羽的第一次见面。和康复中的她的遭遇。手枪自杀。人格改变了的她。墓园的一幕。议论。我再一次,阅读那不过第私人的记录。将自己所写的文章,如废寝忘食般阅读。想象“接受植入的治疗,爱上了美亚羽的自己”的那一部分。,以及其所包含的暗示。被囚禁的人,是谁呢。站起身,一边抚着头发一边后悔。后悔自己至今为止没有思虑到的真实。后悔太过于漫长,太过于迂回的路程。破坏掉葛藤,拯救美亚羽的方法,要达到那里的唯一的钥匙。真实。
我飞奔出书房。心中的鼓动,跟刚才一样甚或超越。跑到她的房间前。没敲就推开了门。她就坐在轮椅上,读着什么文库本的样子。注意到我之后慌忙把书收进盖在膝盖的毯子下面。我也不管这个,蹲起身子,保持目光跟她一般高。抓住美亚羽的双手,对一脸迷惑的她说道。
“为了我,你去死吧。”
眼泪虽然没有马上流出,但她的表情却像似哭又笑一般扭曲。这和她颤抖的小声说请不要杀了我那个时候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不,那个时候她低头了吗?总之,这样的反应让我马上又补充道。
“只要三个小时就行了。”
比起手术,这更像是降灵术一样的东西。从床上支起上半身的她,穿上她许久没穿的白衣。即使说是为了取回以前的美亚羽,这比起科学更像是信奉邪教的准备,实在让我觉得也有些迷惑。
虽然事前已经充分就手术内容进行了说明,美亚羽好像还有些不安,抓着床单边缘,惴惴的看向这边。
“那个人……北条美亚羽,不仅恨你,鬼把戏可多着呢。所以晴千万不要被她骗了,一定不能相信她说的。”
“没关系的。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告诉她。不用担心的。”
她像已经下定决心一样,双唇紧紧的闭上,打开镇座在床上,像是音乐盒的盒子。然后,像是拿玻璃艺术品一样将其拿出。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