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有个女孩蹲在家门口,训训立刻看出那个女孩是谁。
「……妈妈。」
女孩手上有一只幼鸟,一动也不动。地面上有斑斑血迹。女孩用哭肿的眼睛仰望天空。训训想起女孩家门口有燕子的巢。雏鸟是从巢中掉下来的吗?未来像要回答他心中的疑问,对他说:
「她拿在手里的……是遭野猫恶作剧的燕子雏鸟。妈妈原本那么喜欢猫,可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变得不太喜欢猫。」
现在家里的确只有狗(也就是小悠)没有猫,原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好几只燕子的影子飞过女孩上方。景象大幅扭曲,他们又回到演化树的空间。两人再度飞入无数叶子当中的另外一片。
轰……轰……
远处传来低沉的声响,每一次声响都造成空气震动。
他们从上空缓缓下降,看到横须贺空中弥漫无数对空炮火的烟雾。震动来自炸弹。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八日,下午三点三十分左右,横须贺军港,阴天。好几道水柱朝著战舰「长门」溅起。海面上有一名青年的身影,在溅起的水花中漂浮著。
时间追溯到更久以前。
青年十八岁时成为徵用工人,进入矶子区填海地区的航空引擎制造公司。公司内部有开发新型引擎的计画,他被告知将成为助手参与该项计画。然而,引擎在层层审查之后没有获得采用,无法继续进行研究。
后来,他加入中岛飞机生产的荣21型及31型引擎组装工作。随著战况变得激烈,公司里年纪较大的人纷纷被动员当兵,其中也有第一级的熟练工人。公司为了填补人力,便指派不够熟练的年轻人替代。恶性循环当中,二十岁就当上组装长的青年只能拚命努力因应。
战局一路恶化,到了一九四五年,已经没有可组装的引擎,青年终于也被徵兵。他被编入水上部队成为维修兵。水上部队是以搭载改良卡车引擎的合板小艇载运炸弹、进行自杀攻击的队伍。这是为了预防敌国进攻本土而编制的众多特攻队之一。
青年前往长崎大村湾接受简单的训练后,回来被编入第××特攻战队第××突击队,为了领取特攻艇而来到横须贺海军工厂。回来当天,青年曾从海上仰望系留在码头做为防空炮台的「长门」舰桥。这艘船舰涂上迷彩色做为伪装。
巧合的是,当天下午美军第三十八机动部队便攻击横须贺军港,主要目标是「长门」──
轰……轰……
远处传来低沉的声响,每一次声响都造成空气震动。
「呼……呼……呼……呼……」
青年发现自己漂浮在海面上,周围漂浮著被破坏的「长门」第一舰桥大量残骸及士兵尸体。他领取的合板制小艇被烧光,连碎片都没有留下。青年下半身受伤,流出的鲜血溶入海中,然而他连确认伤口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变得朦胧。
「呼……呼……呼……」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这样就结束了。他回顾自己短暂的人生。没有任何成就,连一件事都没有完成。难道说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在濒死的关键时刻,青年朝著天空发出超越常轨的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右手举向天空,海水滴落在他脸上。在指尖上方,厚厚的乌云出现裂缝,有一瞬间照射出强烈的阳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举起的手挥下来,奋力拍打水面,溅起激烈的水花。青年只凭著手臂的力量,游过到处漂浮著残骸与尸体的海面。
轰……轰……
炸弹的声音震动海面──
燕子穿过白色云层,倾斜翅膀边滑翔边降低高度。他们看到和河岸上宽敞河流平行的铁路。车站前密集排列著传统民宅的屋顶。从那里往郊外前进,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稍微偏离干线道路,有一栋格外大的住宅。
这片地区虽然也曾经是炮击的目标,但和其他城市相较,没有受到太大损害。一九四六年八月,战火已经无影无踪。
未来和训训从傍晚的天空缓缓下降。
训训记得自己曾看过这栋建筑的石墙、松树、以及外国制的特殊磁砖。门牌上写著「池田医院」。当时女孩曾带他来这里,把信放入当护士的曾外婆鞋子内。
门前站著一名穿著无袖上衣的男人,以及穿和式工作裤及围裙的女人。傍晚的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男人身旁停著那辆试作机车,也就是说男人就是那名青年。他指著道路前方的树,似乎在跟女人说话。青年问:「到那棵黑栎树就行了吗?」但不等对方回答就蹲下,双手手指贴在地面就定位,然后看著女人,像在催促「快点」。女人显然顾虑到青年的脚而踌躇,但他本人像是毫不在意。女人无奈地叹一口气,以站姿就定位。喊了「预备、跑!」之后,两人开始奔跑。相较于女人围裙随风飘扬的轻巧跑姿,青年拖著右脚、上半身前后摇摆,跑得很笨拙。他在那场炮击中伤到髋关节,赛跑时明显处于不利。这时,女人在稍微超前的地方停下脚步,等候青年追上,目送青年摇晃著身体拚命跑过自己身旁后,她才再度奔跑。
在黑栎树形成阴影的道路中央,青年躺成大字形,胸口大幅起伏,不停喘气。跑过来的女人从中途就用走的,来到青年旁边压著裤管蹲下。青年起身调整呼吸,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阿惠,你跑得真快,我还以为自己会输。」
女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把手放在嘴前笑著说:
「……呵呵呵,真好玩。」
未来从上空凝视这幅景象,喃喃地说:
「曾外公要是当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