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分身

了起来。

  「对不起。」

  不管是为何种罪行忏悔,忏悔的话总是千篇一律。

  「我没打算杀他……」

  一阵呜咽响起。昭见社长退到后面,取出手机。

  警车正在赶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们默默等著。松永不断哭泣,店里的背景音乐盖过单调的哭声。那是所谓疗愈系的,耳熟能详的钢琴曲。

  从此以后,我便讨厌起这首曲子。

  警方总是不愿提供调查中的案件资讯,即使对象是受害人的家属也不例外,遑论我这名私家侦探,更是完全不理会。我的主要情报来源,是报纸和电视新闻。

  松永是在三月十日下午杀害昭见丰先生。这天「AKIMI」公休,日丰先生打算整理库存,于是松永去帮忙。接著,两人发生争吵,松永抓起附近的控酒瓶,殴打丰先生的头部。

  争吵的原因是「AKIMI」,丰先生第一次明确告诉松永,最慢要在六月和伊知千鹤子结婚,关掉「AKIMI」,搬回名古屋的老家附近。丰先生还说,预计在暑假搬家,好让明日菜从第二学期转学到那边的高中。

  松水向丰先生提议,既然如此,可以把「AKIMI」交给他,他自认对这家店尽心尽力,也有熟识的客人。如果丰先生要在名古屋继续开轻古玩店,能不能把这边当成分店留下来?

  丰先生笑著拒绝。对他来说,这是不可能考虑的提议,毕竟松永只是个打工店员。

  恳求却当场遭到回绝,还被取笑。松永供称,这就是动机。他气昏头,不顾后果地动手。因此,他没想过要怎么处理尸体,而是搬到「AKIMI」后面,丰先生的居住空间藏起来。途中,他发现丰先生的外套内袋收著皮尔兹利的戒指盒,为了在适当时机向伊知千鹤子求婚,丰先生随身带著重要的戒指。

  隔天,松永开店做生意,有客人上门,他只说昭见先生出门带货,并未明讲去哪里。常客都知道,丰先生常一时兴起去外地采买,因此这套说词可撑个几天。

  下午两点四十六分,东日本发生大地震,状况为之一变。

  任意想像松永当时的心情,对死者丰先生或许很失礼。不过,一定就是从此刻开始,松永对店长不在的说词,从单纯的「出门带货」,变成「他刚好去东北,希望他平安无事」。

  造成超过两万名死者及失踪者的那场悲剧,成为松永求之不得的掩饰工具。

  我想像著他对明日菜的心意。身为侦探,我觉得这是可以允许的。

  如果伊知千鹤子和丰先生结婚,明日菜的人生将会改变,最起码可以摆脱经济上的困境,这同时意味著,明日菜的生活将提升到与孤独贫穷的松永截然不同的水平。

  他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因此,他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些变化。请求丰先生将「AKIMI」

  交给他经营,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奢望。不过,这并非全无指望的要求。他与丰先生相处愉快,丰先生是有钱人,而且「AKIMI」本来就是为兴趣而开。只要他开口,或许丰先生会答应 丰先生应该会答应。丰先生大可以答应。虽然我只是个打工人员,但我一直为这家店鞠躬尽瘁啊。

  我的人生一直这么倒楣,让我实现一点小小的愿望也不为过吧?

  然而,丰先生却笑著拒绝。

  松永迟迟不肯说出弃尸地点。他是觉得,只要不说出来,还有机会摆脱罪嫌吗?或者,只是想拖延面对代表自身罪愆的遗体?

  松永落网后一星期,警方终于根据松永的供词,挖掘出蓝色塑胶布层层包裹、胶带密密缠绕的。遗体。弃尸地点是松永以前住过的地区郊外,造林不彻底的山林中。

  电视上,记者和主播采访「AKIMI」的近邻和常客。每个人都非常惊讶,说嫌犯松永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其中采访到这样的意见:

  「大概是地震后三、四天,我在附近的家庭用品大卖场遇到嫌犯松永。他在买蓝色塑胶布。我问他买大塑胶布要做什么,他说水管被地震震松,开始漏水,很伤脑筋。」

  果是平时,购买大型塑胶布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当时也是大地震为松永做了掩护。

  据说,他紧盯著即时更新的核电厂事故报导,还劝明日菜去西日本避难比较好,应该是由衷为明日菜担心。电视上重播的报导,宣称整个东日本可能变成无人的荒地。

  即使如此,松永仍埋起丰先生的遗体,守著「AKIMI」这家店,持续撒谎掩盖真相。

  他听从昭见社长的指示工作,也许还怀抱著一丝希望;昭见社长会把这家店交给他,直到查明弟弟的生死。

  不管世界发生什么头,人都只能过自己的人生、做自己的梦。拚命挣扎著,希望那会是美好的一场梦。

  ――我们去约会吧,我请你!

  还没拿到钱,他就去邀明日菜。如果他是想在卖掉偷来的戒指、赶走勒索明日菜的坏朋友这些「麻烦」之前,先确定能有一场令人期待的约会,简直是窝囊到家。这样一个窝囊的年轻人,却杀人、弃尸,事后仍一脸不在乎(在旁人眼中),与死者的家人和朋友交谈。

  昭见丰先生在突来的横祸之前,是否遇到自己的分身?如今已成为永远的谜。但我认为,分身是存在的。不是丰先生的,而是松永的分身。狡猾又邪恶,渴望爱情、财富、幸福等,从来无法得到的一切的另一个他,是脱离活生生的本尊,犯下罪行的可怕幽鬼。因为是幽鬼,可以不必忧虑、害怕现实的威胁,纯粹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而行动。

  这似乎不是我一个人的妄想。找到丰先生的遗体后,在我的事务所喝咖啡的东尼,细细检视自己画的松永画像,如此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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