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你们家人关系这么糟吗?」
「是啊,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忧虑。
「我们家初号、一号、二号也和昌姊合不来,别说是反目成仇,根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初号?」
「我爸啦。一号是大哥,二号是二哥。喏,别人都叫大嫂她们竹中媳妇一号、二号,所以直接引用。」
那么,这应该是大儿子结婚后才出现的绰号,未免太独特。
附带一提,我妈叫『BIG MOM』。我和昌姊都喜欢看《海贼王》。」
我有点头晕。
「不过,对你大姊,就只叫大姊呢。」
「有时会叫她『恶魔』。」
再怎么幸福的家庭,还是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既然是能如此大剌剌地向外人述说的忧虑,我决定当成不太值得担忧的问题。
「还有,请不要称呼我什么『先生』。」
叫我东尼就好,他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叫你冬马可以吗?」
「唔,可以啊。」
「方便告诉我,为什么你叫东尼吗?」
「我是画腺安束尼奥.奥利贝拉的信徒。他是智利的现代画家,日本几乎没人知道,他也不有名。因为他画的都是尸体的画,简而言之,就是个变态。」
东尼满不在乎地宣称自己是变态的信徒,幸好他拥有天眞无邪的笑容。
「可是,你不画尸体吧?」
「我画啊,只是不会在家里拿出来。杉村先生,你想看吗?」
「嗯,以后有机会再欣赏吧。」
「随时都可以跟我说,我的工作室就在楼上。」
爬上那道断头梯,便能前往东尼的房间。
「杉村先生眞是个好人,居然会担心昌姊。所以,BIG MOM才会特别偏爱你。」
竹中夫人特别偏爱我吗?或计吧。
「听说,你离过婚 ?」
「嗯。我有个女儿,今天春天升上小学四年级。她和我的前妻住在一起。」
「没受到地震影响吧?」
那天地震平息后,我一回到老屋,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前妻。幸好电话立刻接通,前妻和女儿桃子都平安无事,待在家里――岳父的房子里。
我前妻的父亲今多嘉亲虽然退休,但以前是财经界巨头之一。他们一家待在世田谷宽阔坚固的大宅邸,还有熟悉的佣人们守在身边,根本不需担忧。
「平常,那个时间我女儿应该在学校,那天恰巧有新生家长说明会,只上半天课。」
因此,那漫长可怕的剧烈摇晃,及后来的悲惨新闻影像,还有不时响起的地震紧急通报和执拗的余震,桃子都能在所能想像到的、最安心的情况中度过。这不仅是桃子的幸运,对我也是一种救赎。
「太幸运了。我的侄子和侄女当时都在学校,光是去接就费好大一番工夫。」
「毕竟东京都内的交通机关瘫痪了。」
「路上塞车超级严重。」
后来,福岛第一核电厂事故愈来愈严重,前妻和女儿暂时离开东京。她们住在暑假常去的轻井泽的饭店,三月底才回来。这段期间,我每天都用skype和桃子通讯,但她哭著说:
――爸爸快过来这边嘛。
几乎令我心碎。要毫无根据地告诉她「爸爸没事」,也教人难受。
「那天你在哪里?
「刚好在大学,学弟正在画的壁画草稿倒下,乱成一团。」
东尼回答,接著有些纳闷地歪著头:
「我说想去灾区当志工,初号不知为何大发雷霆。于是,我改成去那边画画,没想到――」
「他更生气了吧?」
「他破口大骂: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少胡说八道。」
东尼用力搔搔长发,接著说:
「我想快点去画福岛第一核电厂啊。起码要留张画,否则核电厂一定会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对啊。我猜核电厂也想说:我们拚命努力,希望不要变成这样,不过最后还是坏掉了,对不起大家。」
不是指在核电厂工作的人,而是把核电厂本身拟人化,让我想起部分专家学者的发言:「应该祭祀福岛第一核电厂。」
「啊,我打扰到你了。那我走啦。」
高瘦的身子消失在门后,传来上锁声。我觉得东尼中和了伊知明日菜留下的阴沉气息。即使是嬉皮、疯子、变态画家的信徒,竹中冬马仍是个好人。
然后,就在这一周,与东尼的友谊,竟派上意外的用场。
「有人在监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