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导致你追著第一对开本到处跑的人是久我山尚大吧?不管怎么说,你都只是中了父亲在几十年前设下的陷阱,离开了文现里亚古书堂,不是吗?与自己的意志无关。」
「换个角度来看,确实是那样没错。」
她爽快承认的态度令人扫兴。
「可是,如果再换个角度来看的话,我可以预测父亲会设下什么样的圈套。兴高采烈想把遗产留给女儿的久我山尚大,不是我认识的久我山尚大;接受遗产的我也不是我。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聊,所以拒绝接受。对亲生女儿设下陷阱,才是那个人的风格。」
她心情很好,语带雀跃,似乎真的这么想,反而令人感到不舒服。
「你是说,这一切你早就算到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说,谁设下圈套什么的毫无意义。在每个时刻都能够果断地说『这就是我』才是真正的自己。人类只要配合感情的强度做决定即可。栞子一定也是这么想……所以她最后应该会答应吉原先生的提案。」
「我会阻止她。这场交易太危险、太像诈骗了。」
「哎呀,我也会参加呢。」
「所以我才更觉得危险。」
八成有诈。吉原和这个人应该都另有目的。对于文现里亚古书堂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你该不会与吉原联手吧。」
我自暴自弃地说出口。反正她总会看穿我的想法。
「当然没有,不过你也不会轻易就相信我的说词吧。」
「……文现里亚古书堂如果参加书市竞标的话,得标价格会被拉高吧。我不懂你故意要栞子小姐参加的意义。」
「我猜五浦你担心的是这样吧──我与吉原先生共谋,将栞子牵扯进竞标里,让她用文现里亚古书堂抵押借钱、买下复制品之后,我和吉原先生再平分那笔钱。从栞子手中夺走那家店也可以让她摆脱不熟悉的经营……哎呀,感觉似乎不坏呢。」
全部说中之后,又故意表现出佩服的样子。如果真变成这样,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邀请,栞子小姐或许真会追著母亲跑──这次是为了报复她夺走父亲留下的书店。我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她。
「你可以保证你们没有联手吗?」
「事实上我明天约好了与栞子见面。刚才联络时,栞子也要我对此提出保证,因此我主动提议,假如我和栞子两人都无法标下第一对开本的真品,栞子这次必须支付的所有费用都由我负担。这件事我也会告诉吉原先生。」
我思考著这件事代表的意义──亦即如果母女双方的哪一方都无法分辨出真品,或是三册都不是真品,栞子小姐一毛钱也无须负担。这么一来,参加这场竞标,对于栞子小姐来说也不是百害无一利了。
「如果栞子小姐弄错、标下了复刻本,而你标下真品的话……」
「当然栞子就会失去大笔金钱了。如果最后文现里亚古书堂倒闭了,我也不会出手相助的。」
她说得毫不迟疑。总而言之,要是栞子小姐无法分辨真伪,就没什么好谈了。
「你有自信选出真品吧?」
「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吗?」
她以调侃的语气反问。是的,我当然有自信──不,不对。就算没有自信,她也不会在这里向我承认。我的问题的确很蠢。
「你刚才说过这场交易很像诈骗,不过如果你只是把吉原先生当成普通的骗子,恐怕是误判了他的本质。虽然栞子的道行应该没有那么浅。」
「……什么样的本质?」
我觉得自己厚著脸皮这么问很丢脸,不过就算丢脸,只要能得到情报就好。
「吉原先生夸张的言行举止只是在演戏,他八成认为自己是《李尔王》里的小丑。」
「《李尔王》是莎士比亚的悲剧那个……」
「是的,四大悲剧之一。许多评论都认为那是莎士比亚的最高杰作。年老退位的不列颠国王李尔遭到继承领地的女儿们……高纳里尔与里根背叛之后,孤独地徘徊在荒野。而跟随失去所有忠贞骑士与随从的李尔到最后的,是没有权力又爱说三道四的小丑。」
(临死之前却是寂寞又孤独的人,彷佛独自徘徊在荒野中……)
我想起吉原昨天说过的话。如果他认为自己是那名小丑的话,久我山尚大就是李尔王了。
「吉原先生直到最后都是家父忠实的部下。想要重现为我准备的测试,其中一个原因大概就是陪伴久我山尚大度过晚年的自负吧,就像陪伴李尔王的小丑。」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不曾见过的光景──白发老人与打扮夸张的小丑在空无一物的草原上幽幽晃晃走向远方;或许是我曾经在哪里看过《李尔王》的电影吧。
「李尔王徘徊在荒野……后来怎么了呢?」
「因为李尔的暴躁脾气而断绝父女关系的忠心小女儿寇蒂莉亚,向身为法国国王的丈夫借来一支军队,率军救出父亲。但是高纳里尔的丈夫等人率领的英军俘虏了两人,最后寇蒂莉亚遭处决,绝望的李尔也断气。」
「……没有半点救赎。」
「是啊。因为故事太阴郁,所以在莎士比亚死后,有人擅自将之改成快乐的结局,原版的《李尔王》反而在一百五十年间都不曾被演出。」
「欸,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作者来说,这样才真的没有救赎。大概因为筱川智惠子说明的声音与栞子小姐极为相似,我不自觉听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