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有原因的。
「……我认为,这本《人肉质入裁判》可能是吉原先生对我的测试。」
栞子小姐小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看向那本旧书。
「测试?」
「我猜他拿出这本书,是为了确认我具备多少知识。」
栞子小姐在检查这本书时,他的双眼的确紧盯她的一举一动,彷佛不想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我记得他这么说过……『不过现在已经能把整个世界当成舞台了。毕竟每个人都必须扮演某个角色』。」
「嗯,他是说过。」
我点头。因为他的说法太诡异了,所以我印象深刻。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舞台,人类都是在演戏的演员──这是莎士比亚的戏剧中不时会出现的想法,称为Theatrum Mundi……也就是世界舞台的意思。在《威尼斯商人》的第一幕,安东尼奥就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葛莱西安诺,这世界不过就是一个世界,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舞台,每个人都必须在这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
与那位老先生的话很类似。能够轻易看穿这一点,栞子小姐也不是等闲之辈。吉原当时别具深意地眨了眨眼睛,也正表示了这是刻意的演出。我虽然不是很了解这本书,不过可以从事件的各个角落嗅到《威尼斯商人》的味道。
「也就是说,他在测试栞子小姐是否熟悉莎士比亚吗?」
「是的。也在测试我听到什么样的话题会受到影响……我的母亲也经常这么做。」
原来不是只有我从吉原的态度联想到筱川智惠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会注意到这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你才故意不做任何表情变化吗?」
这个人虽然很紧张,但除此之外的情绪几乎没有显露在外,直到筱川智惠子的名字出现。
「是的,唉……不过最后还是失败了。」
栞子小姐呼地吐出一口气。不对,也许吉原是因为无论聊什么,这个人都面不改色,才焦急打出栞子母亲这张王牌──虽说先不小心做出反应的人是我。
「对不起,我还没说完《威尼斯商人》的内容。」
栞子朗声说,似乎想要化解原本沉重的气氛。这么说来也是。我重新调整好坐姿。
「于是,以一磅肉来还债的契约纠纷搬到了法庭上。夏洛克拿契约书当后盾,意图逼死安东尼奥,嫁给他朋友巴萨尼奥的波西亚却灵机一动,加上了但书,要求割下一磅肉时不准流出一滴血。」
「这样啊,这样就赢定了吧。」
不准流血就无法割肉。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故事里有这么巧妙的安排。
「是的。败诉的夏洛克因为杀害安东尼奥未遂被判有罪,所有财产暂时充公,不过在威尼斯公爵的怜悯之下,要他把一半财产让给自己的女儿,并且改信基督教,这才免了他的罪。」
「嗯?为什么突然冒出基督教?」
感觉跟这个故事没什么关系。栞子小姐像舔到苦涩的东西似的皱起脸。
「事实上,《威尼斯商人》里有个问题……就是支持基督教徒迫害犹太人。夏洛克这个角色被设定成贪婪又固执,就是按照当时一般大众对犹太人的偏见;而基督教徒安东尼奥平日更是不断激烈批评放高利贷的犹太教徒夏洛克,甚至朝他吐口水。」
「这也难怪夏洛克那么憎恨安东尼奥了。」
「唉,虽说如此,我认为想要杀掉对方还是太过分了……当时的观众看到滑稽的守财奴最后受到惩罚,都认为这是一出大快人心的喜剧吧。撰写这出戏剧的时代,伦敦几乎没有犹太教徒居住,也因此充斥著他们是放高利贷的异教徒这种偏见。」
「这出戏现在还是有在上演吧?」
以前她曾经提过因为残障团体的抗议,手冢治虫的《怪医黑杰克》短篇未能够收录在漫画单行本中。因此就算是好几百年前的作品,到了现在仍会有人感到被冒犯吧。
「这出戏在世界各地皆有演出。虽然有问题,不过这出戏的内容也可以有形形色色的解释。莎士比亚不是把夏洛克当成普通的坏蛋角色,而是仔细地将他描写成因为受伤而愤怒的人;自己的信仰与职业频频遭到否定,才想杀死安东尼奥报仇……他感叹女儿和基督教徒私奔的场面尤其有名。夏洛克对著看不起自己、夺走他重要宝物的基督教徒大喊:
『犹太人没有眼睛吗?犹太人没有手吗?没有五脏六腑、四肢身体、知觉、情感、喜怒哀乐吗?我们吃著与基督教徒相同的食物,同样会被武器所伤,同样会生病,同样能够因为治疗而痊愈,同样会感受到冬天的寒冷与夏天的酷热,难道不是吗?』」
栞子小姐以清澄的声音淡然背出内容,更加凸显台词的激昂。光听到这些,只会觉得这出戏是在否定歧视。
「那个时代的政府并未公开禁止种族歧视,我认为替坏蛋角色准备这样一段台词的莎士比亚真的很了不起。近代后上演这出《威尼斯商人》时,多是安排让观众设身处地想想夏洛克的感受,因为这出戏从夏洛克的角度来看是悲剧……由于也可以从这种角度来解释,我认为这出戏的确是相当出色的作品。」
我心中仍然充满著栞子小姐背诵内容的余韵,似乎能够体会莎士比亚了不起的原因。
「……如果过度强调夏洛克是被害者,安东尼奥那边的剧情就会显得肤浅、不自然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反射性地挺直了上半身。太专心说话了,就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一位穿著黑色POLO衫及棉质休闲长裤的小个子男性站在狭窄的通道上;光滑的白皙肌肤上留有剃胡之后的青色胡渣。从额头的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