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栞子的书架 晩年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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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不再说任何一句话了。愈说愈觉得我什么都没说,总觉得真正重要的事,我却丝毫未触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漏交代了许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作家本身并不知道自己作品的价值,这是小说界的常识,我虽然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它。自己期待自己所写作品的效果,这样的我太愚蠢了。尤其是不应该说出它的效果。一旦说出口时,就会产生其他截然不同的效果,当一推测出它的效果大概是如何时,又会跑出新的效果来,我很愚蠢的不得不永远在后面追赶着它。至于究竟是拙作或是并不完全是佳作一事,我根本不想知道,搞不好我的这篇小说会创造出我所始料未及的极高价值呢!这些话是我从别人那里所听来的,并非从我的肉体渗出来的话,所以才会想依扉它。老实说,我已经失去自信了。

  ——

  电灯亮了之后,小菅单独来到病房。一进去立刻彷佛要盖在叶藏的脸上似的,低声说「我喝了酒哦!不可以跟真野说!」

  接着,大大的朝叶藏的吹了一口气。喝了酒是禁止进出病房的。

  眼睛余光中看到真野正坐在后方沙发,没停手的在编织,小菅几乎快叫出来说「我去参观江之岛回来了,实在太棒了!」接着又压低声音,悄悄的说「骗你的啦!」

  叶藏起来,坐在床上。

  「刚才一直只有在喝酒吗?不,没关系啦!真野小姐,可以吧?」

  真野并未停止编织,笑着回答「虽然不太好……」

  小菅仰翻到床上。「和院长四个人一起商量了一下。喂!令兄真是个策略家,是出乎意料的将才!」

  叶藏沈默不语。

  「明天,令兄会和飞驒一起去警局,据说已经完全解决了。飞驒真是个大笨蛋!兴奋得不得了。飞驒今天就住去那里了,我不喜欢,所以就回来了」

  「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对吧?」

  「嗯,有啊!说你是个大笨蛋!不知道此后还会干出什么事。不过还加了一句──父亲也有不对之处。真野小姐,可以吸烟吗?」

  嗯!」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所以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耶!真是间好医院!」小菅叼着尚未点火的香烟,有点酒醉似的一面急促喘息,一面将眼睛闭上一会儿。不久,突然挺起上半身。「对了!我把你的衣服带来了,放在那里」他用下巴指了指门的方向。

  叶藏的视线落在放在门旁,一个蔓藤花样的大包袱,依然皱着眉。当他们谈及王亲时,总会露出略带感伤的神情,不过迢只是一种习惯,只不过是自幼所受的教育所创造出来的神情。一说到至亲,很自然就会联想到财产这个字眼,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母亲一定受不了!」

  「嗯,令兄也这么说。他说母亲是最可怜的。她还像这样连衣服都替你担心呢!是真的哦!喂、真野小姐!有火柴吗?」从真野手中接过火柴,鼓起腮帮,望着火柴盒上所画的马脸。「据说你现在穿的是向院长借来的」

  「这个吗?是啊!这是院长儿子的衣服。哥哥一定另外还说了什么吧?有关我的坏话」

  「别闹别扭了啦!」将香烟点上火,「令兄倒比你新潮喔!他很了解你。不!好像又不是这样!摆出一副久经世故的模样,很有一套!大家全都在争论你这件事的原因,可是他却在那时候,捧腹大笑」吐出烟圈,「根据令兄的推测,认为是因为叶藏放荡不羁,因而被钱逼得走投无路,才会这样。他可是很严肃的这么说喔!也许这是他身为兄长所难以启齿的事,所以才会在觉得很难为情的情况下,变得有点自暴自弃吧!」他用酒后混浊的眼睛看了一下叶藏,「怎么样啊?不,这家伙,料想不到吧?」

  ——

  今晚住在这里的只有小菅一个人,根本用不着特地借住隔壁病房,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后,小菅便决定也在同一间病房睡觉。小菅和叶藏并排在沙发上睡,铺上绿色天鹅绒的沙发上,另有机关,虽然有点奇怪,但却也能成床。真野每晚都睡在这里,今晚这张床被小菅抢走了,所以只好向医院的事务室借来薄席,铺在房间的西北角。那里正好是叶藏脚的正下方附近。真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她用二片折叠式的矮屏风,很恭敬的将睡觉的地方,围起来。

  「很用心!」小菅一边睡,一边看着那个老旧的屏风,独自窃笑,「上面画了秋之七草呢!」

  真野用包巾将叶藏头顶上的电灯包起来,弄暗之后,向两人道声晚安,便躲进屏风后面了。

  叶藏辗转难眠。「好冷!」在床上翻转着。

  「嗯!」小菅也蹶嘴附合,「酒都醒了!」

  真野轻轻的咳了几声,「要不要盖点什么?」

  叶藏闭着眼睛回答「我吗?好啊!睡不太着,一直听见海浪的声音」

  小菅觉得叶藏很可怜。这纯粹是大人的感情,虽然这是不须多说的事,但可怜的并非是在这里的这个叶藏,而是当遭遇到和叶藏相同境遇时的自己,又或许是一般抽象概念中的那个境遇吧!大人都受过良好的感情训练,所以很容易同情别人,而且对自己的心软爱流泪相当自负,就连青年们也常沈浸在这种简单的感情之中。大人的这些训练,往好的方面说,假设是跟自己的生活妥协后所得来的,那么青年们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呢?从这种无聊的小说吗?

  「真野小姐,你也说点什么听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小菅多管闲事的想转换叶藏的情绪,所以向真野撒娇。

  「这个嘛……」真野从屏风后方,伴随着笑声,只回答了这一句。

  「很恐怖的故事也可以!」他们总是既害怕,又很想要听。

  真野似乎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都没有答腔。

  「不可以告诉别人喔!」事先声明后,不敢太大声的笑了起来,「这是一个鬼怪故事!小菅先生,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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