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传出许多笑声,传遍了整栋病房。一号病房的患者,啪一声合上书,纳闷的望着叶藏的阳台。阳台在朝阳的照射下,只剩下一张闪闪发亮的白色藤椅,一个人也没有。盯着那张藤椅看,看着看着意识变得有些模糊,打起瞌睡。
二号房的患者听到笑声,突然从毛毯中探出头,和站在枕边母亲温和的相视微笑。六号房的大学生被笑声吵醒了。大学生身旁并没有人陪伴,独自住在租屋处,过着穷困却悠闲的生活。当他发现笑声是来自昨天新来患者的房间,黝黑的脸不禁红起来。他并不认为这笑声是轻率的,反倒以恢复期患者特有的宽大心胸,替叶藏的好精神感到安心。
我不是个三流作家吧?似乎太过洋洋得意。竟然想要做不合乎全景式的描述,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洋洋得意起来。不,等一下!有时难免也会发生这种失败吧!有句话,老早就有人说过了「人用美丽的感情创造出不好的文学」总之,我之所以会过度洋洋得意,正因为我的心并非真是如此邪恶。啊,这对想出这句话的男子是有利的。这是多么宝贵的话啊!可是,一名作家一生之中只能用这句话一次。我总觉得似乎是如此。用一次是撒娇的话,如果你重复使用两、三次,用它来当作挡箭牌,你就会变得很悲惨。
「失败了!」
和飞驒坐在床边沙发的小菅,一说完,便依序看了看飞驒的脸、叶藏的脸,接着是倚立在门边的真野的脸,看到大家全在笑,便精疲力遏的将头满足的靠在飞驒浑圆的右肩上。
他们经常大笑,就算是没什么事也会大声的捧腹大笑。做出笑脸,对青年们而言,就象是吐气扬眉一样容易,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经养成这种习性了。不笑就是一种损失,谈笑时,不论多么细微的事物都不会放过。啊,这才是贪婪的美食主义的虚幻片段,不是吗?
可是悲哀的是,他们并非发自心底深处的笑,即使笑翻了,也仍会在意自己的姿势。他们还经常逗别人发笑,这是为了要在伤到自己之前,先逗别人发笑。这全都是那些虚无之心所引发的,但是,难道不能事先去推测另一个人究竟为何有如此钻牛角尖的想法吗?是牺牲之魂。多少有点自我放弃,也就是无目的的牺牲之魂。他们之所以偶尔还能做出与现今道德规范相妥协,堪称美谈的伟大行动,全都是因为此一隐藏的灵魂。这些全都是我的独断,而且并不是在书房中的摸索,全都是我本身肉体所听到的。
叶藏仍然在笑。坐在床上,双脚晃动又很在意脸上的纱布,笑着。大概是因为小菅的话,实在太好笑了。
他们究竟在闲聊些什么事呢?在此插上几句,作为说明。
小菅趁此次休假,到离家乡约三里远的山中某知名温泉区去滑雪,并且在那里的旅馆住了一夜。深夜,前往厕所途中,在走廊与同样住宿在旅馆中的年轻女子擦身而过。就只有这样而已,可是,这可是大事件!
对小菅来说,即使只是短暂擦身而遇,他也觉得必须给那名女子留下非比寻常的好印象。虽然并无其他企图,但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可是拚了命的摆出姿态。发自内心的对人生抱持某种期待,在瞬间打量那名女子的全部细节,绞尽脑汁去思索。他们至少每天都会有一次这种令人窒息的瞬间经验,所以,他们可大意不得。即使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都必须修饰自己的姿态。小菅深夜去上厕所时,甚至还整齐的穿上自己新制的蓝外套,才走出去走廊。
小菅和那名年轻女子擦身而过后,深深觉得很庆幸,还好有穿外套出来。大大的松了口气之后,一看走廊尽头的大镜子,才发现失败了。外套底下,露出两只穿着微脏细筒裤的双脚。
「讨厌!」他淡淡的笑着说,「细筒裤往上卷起,黑黑的脚毛露了出来,而且脸睡得有些发肿!」
叶藏内心并没有笑得如此开心。他认为这是小菅所捏造的,不过他还是大声的笑。这是为了对朋友有别于昨日,想努力化解叶藏的不快的那份心意,所做的反馈,所以才特别捧腹大笑。由于叶藏笑了,所以飞驒和真野也开怀大笑。
飞驒放下心,心想已经可以无所顾忌的说了,却仍觉不妥而暂时抑压,因而只是吃吃地窃笑。
得意忘形的小菅,反而轻易的说出口。
「我们只须一碰到女人就被打败了!就连叶藏也是,不是吗?」
禀藏仍然笑着,却侧着头。
「是吗?」
「是啊!死了就不会了!」
「失败了啊!」
飞驒高兴得心跳不已,最艰难的石墙在微笑中崩塌了。
此一不可思议的成功,或许还是归功于小菅那不礼貌的品德,真的有一股冲动想要紧紧拥抱这位少年的朋友。
飞驒眉开眼笑的结巴说「凡想失败与否,很难用一句话来论断。首先是原因不明」这不糟了!
小菅立刻加入支援,「这我知道,已经和飞驒做过一场大辩论了。我认为是因为思想已踬碍难行所导致的。飞驒却居然说,这家伙,装椰作样的,另有隐情」
在千钧一发之际,飞驒回应「或许也有这种可能,但却不只如此而已!总之就是爱上了啦!应该不会想要和讨厌的女人一起寻死才对!」
叶藏因为不想被人做任何臆测,于是口不择言的赶紧说明,但却反而让自己听来有点天真。特别成功,暗自放下心来。
叶藏盖上长睫毛,倨傲!懒惰!阿谀!狡猾!恶德之巢!疲劳!忿怒!杀意!自私自利!脆弱!欺瞒!病毒!杂乱的震撼他的心。说出来吧!故意十分颓丧的发骚。「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原因」
「了解!了解!」小菅还没等叶藏把话说完就点头,「有时候也会这样!喂!护士不在,难道是知趣的离开?」
我在前面也事先说过了,他们的争论与其说是交换彼此的思想,倒不如说是为了愉快的调和当时的情况所做的,根本没一句是事实。可是,仔听了一会儿,不料当中也有值得一听的部分。他们那些矫情的话语中,经常可以感受到令人惊讶般坦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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