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p;「吓死人了!」
他弯了弯肥嘟嘟的身体,脱去如油黏土般的外套,递给真野。
飞驒是一位没没无名的雕刻家,如同样是无名西洋画家的叶藏,从中学时代开始就是朋友。一个性情率真的人,在青春时代,一定会将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当成偶像,飞驒仔不例外。他一进入中学开始,就常常神往的望着班上的首席生,那名首席生就是叶藏。上课中,叶藏的一颦一笑,对飞驒而言,都并不寻常。此外,他发现在校园的砂山后面,叶藏如大人般的孤独身影,暗暗的大叹一口气。啊!可是那天也是初次和叶藏交谈的欢喜日。
飞驒凡事都模仿叶藏,吸烟、嘲笑老师,就雍连双手交叉在后脑勺,蹒跚的徘徊在校园中的走路方式,都不放过。因为你知道艺术家最伟大的理由是什么。
叶藏进入美术学校,飞驒虽然晚了一年,但仍然考进了和叶藏相同的美术学校。叶藏读的是西洋画,而飞驒则特意选择了塑像科。虽说是深受罗丹的巴尔扎克塑像所感动,但这是在他成为大师之后,因为有点介意这段经历而故意胡扯的,事实上,是为了回避叶藏的西洋画,因为他有自卑感。
这时,两人终于开始分道扬镳。叶藏的身渐日渐消瘦,然而飞驒却略微带胖。两人的悬殊不只如此,叶藏受某种直接哲学深深吸引,开始鄙视艺术,飞驒却有些过度洋洋得意,一直不停的说艺术如何如何,连听的人都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经常梦想做出杰作,却忽略了读书。
就这样,两人全都以不怎么好的成绩毕业。叶藏几乎舍弃了画笔,他说绘画充其量只是在画海报而已,让飞驒十分丧气。他以无望的口气说「所有的艺术都是社会经济机构所放的屁,只不过是生活的一种形式,不论任何杰作都和袜子一样是商品」这些话让飞驒如坠入五里雾中。
飞驒依旧如以往般喜爱叶藏,虽然对叶藏近来的思想感到隐然有些敬畏,但对飞驒而言,对杰作所产生的悸动是无可比拟的。心中虽然想着这是早晚的事,这是早晚的事,却只是心不在焉的捏着黏土。
总之,这两个人与其说是艺术家,倒不如说是艺术品。不,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如此轻易的叙述吧!假如将真正市场上的艺术家呈现出来,诸君大概毛不到三行就吐了吧!我可以保证!然而,你要不要试着写这样的小说呢?如何?
飞驒同样也不敢看叶藏的脸。尽可能谨慎蹑足,走近叶藏的枕畔,却只是盯着窗外的雨势看。
叶藏睁开眼,微笑,开口说「吓了一跳吧?」
飞驒吃了一惊,瞥了叶藏的脸一眼,立刻又闭上眼回答「嗯!」
「怎么知道的?」
飞驒犹豫了一会儿,一面从裤袋中伸出右手,来回抚摸他那张宽脸,一面使眼色悄悄的问真野,可以说吗?真野一脸严肃的微微摇头。
「报纸有报导,是吗?」
「嗯!」事实上也他是从收音机的新闻得知的。
叶藏很讨厌飞驒的这种不干脆的态度,心想可以说得更清楚也无妨。
一夜天明后,摔了个大斤斗,那些十年来都将我视为是外国人的朋友,实在很可恶。叶藏又再度装睡。
飞驒无聊我用拖鞋将地板踩得啪躂啪躂作响,接着又在叶藏的床头旁站了一会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身穿制服、身材矮小的大学生突然露出俊秀的脸庞。飞驒看到之后,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一面歪斜着嘴角,收起脸颊上的笑意,一面故意悠闲的走向门口。
「刚到吗?」
「是的」小菅挂心着叶藏,着急的说。
他叫做小菅。这位男子是叶藏的亲戚,就读于大学的法律系,和叶藏虽然相差三岁,却是毫无化沟的好友。现在的新一代青年,似乎并不太拘泥于年龄的差距。他正好放寒假回家乡去,一听到叶藏的事,立刻搭快车飞了过来。两人走到走廊,站着说话。
「沾到煤灰了!」飞驒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指着小菅的鼻子下面。列车的煤烟有点沾附在那里。
「有吗?」小菅连忙从胸口的口袋中取出手帕,迅速的擦拭鼻子的下方。「怎样?情况如何?」
「大庭吗?好像没关系了!」
「是吗?擦掉了吗?」他用力的伸出鼻子下方,让飞驒看。
「擦掉了!擦掉了!家里一家引起一阵大骚动吧?」
小菅一面将手帕放回胸口的口袋中,一面回答道「嗯!大骚动,好像要吊丧似的」
「家里有谁要来呢?」
「哥哥要来,可是父亲说别管他!」
「这可是件大事哪!」飞驒将一只手放在不怎么高的额头上,喃喃的说。
「阿叶真的没问题吗?」
「出乎意外的冷静!那家伙总是这个样子!」
小菅嘴角似有若无的泛着微笑,侧着头。「到底心情如何呢?」
「不知道!要不要和大庭见面?」
「好啊!可是见了面,又没话可说,而且──很可怕!」
两人低声的笑出来。
真野从病房走出来。
「被听到了,请不要站在这里说话,好吗?」
「啊……他……」
飞驒惶恐的拚命将庞大的身躯缩小。
小菅给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窥视着真野的脸。
「你们两个……那个……吃过午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