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悲哀的,想法一转,又试图适可而止的巧妙含混过去。他们总是如此。
然而,真野却是坦率的。她将双手往后环靠在门边的墙上,将略往上翻的上唇,蹶得更高,说「是啊!实在很过分呢!昨天晚上,护理长室也聚集了许多护士,在玩纸牌,吵闹得很呢!」
「对呀!过了十二点还吵个不停呢!实在有点不合理!」
叶藏如此嘀咕,还一面一一拾起散落在枕头旁的木炭画用纸,仰躺在床上,开始涂鸦。
「因为自己做坏事,所以看不出别人的长处。虽是小道消息,不过据说护理长是院长的小老婆!」
「这样啊!太好了!」小菅非常高兴。他们总是将别人的丑闻视为美德,因为他们觉得十分可靠。有勋章就会有小老婆呀?真好哪!」
「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你们都是在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来让人家发笑吗?你们尽管毫不在乎的大吵大闹好了,反正已经无所谓了!也只剩下今天一天而已!事实上,你们根本没有半个人被骂。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很有教养的人!」她单手掩面,突然低声啜泣起来。边哭边打开门。
飞驒拦住她,轻声的对她说「不可以跑去护理长那里喔!好了,没事,不是吗?」
她用双手掩面,点了两、三次头,走到走廊。
「好个正义之士!」真野离去后,小菅吃吃的笑,在沙发上坐下。「竟然哭出来,被自己所说的话冲昏头了。平常说起话来,虽然颇有大人的架势,但毕竟还是女人」
「很奇怪喔!」飞驒在狭窄的病房中,踱起步来。「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实在很奇怪!竟然哭着飞奔出去,真令人吃惊。该不会跑去护理长那里吧!」
「不会啦!」叶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并将涂鸦的画纸丢给小菅。
「是护理长的画像吗?」小菅哈哈的捧腹大笑。
「哪个?」飞驒也站着窥视画纸。「女怪物!真是杰作!这个像吗?」
「很像!曾经陪院长到这间病房来一次。画得太好了!铅笔借我!」小菅向叶藏借来铅笔,在画纸上加了几笔。「这里要这样长着角。愈来愈像了!拿去贴在护理长的门上好了!」
「走!去那里散步吧!」叶藏从床上下来,伸了伸懒腰。边伸懒腰,还边悄悄的嘀咕「讽刺画大师!」
——
讽刺画大师!我也渐渐厌烦起来。这并非是通俗小说。虽然希望它是一出具有解毒功效,可以医治我时常变僵硬的神经,以及恐怕也有相同症状的诸君神经,但总觉得它太过天真了。假如我的小说变成古典文学的话──啊,我发疯了吗?诸君或许反而会觉得我的这种注解是多余的。甚至连作家都料想不到的地方,都加以任意推测,并且大声高喊所以这才是杰作!
啊,死去的大作家是幸福的。活着的笨作家,为了要让自己的作品能广受人喜爱,正汗流浃背的在做出乎意料外的注解。最后终于创造出满是注解且烦人的拙劣作品。随便你吧!我可没有这种刚毅的精神。大概当不成好作家了吧!
果然太天真了。没错!这是一个大发现呢!实在是彻彻底底的天真!唯有在天真之中,我才得以获得短暂的休息。啊,已经无所谓了,别再管我了吧!小丑之花至此大概也枯萎了,而且是既卑贱又丑陋且污秽的枯萎了。对完美的憧憬。对杰作的邀约。「已经够了!奇迹的创造主,正是我自己!」
真野躲进厕所,心想大概连心都在哭泣。不过,却并未真能如此哭泣。偷瞄了一眼厕所中的镜子,拭去泪水,整了整头发后,走向餐厅去吃有点晚的早餐。
六号房的大学生坐在餐厅入口处附近的桌子,面前放着已喝完的空汤碗,一个人无聊的坐着,看见真野,微微一笑,「你的病人好像已经好了!」
真野停下脚步,稳稳的抓住桌子一端,回答「嗯,已经会净说些天真的话来逗我们笑呢!」
「那就好!听说是一位画家?」
「嗯,经常说想要画出伟大的画作来」话说到一半,连耳朵都红起来了。「他是很认真的喔!因为很认真,因为很认真,所以会有一些苦处」
「对呀!对呀!」大学生也脸红起来,由衷表示同意。
由于大学生已经确定最近就可以出院了,因此愈来愈宽宏大量。
这样的宽宏大量,如何呀?或许诸君很讨厌这种人吧!畜生!你敢笑我陈腐?啊,已经暂时休息了,我倒变得有点害羞。我若是不对苣位女子加以注解,根本无法爱她。笨男人,明明已经休息了,还犯错。
——
「就是那里,那块岩石」
叶藏指着从梨树枯枝间,隐约可见的大块平坦岩石,岩石上的凹陷处,四处都留着昨天的残雪。
「就是从那里往下跳」叶藏转动他那滑稽似的眼珠子,说。
小菅静默不语,暗自忖度叶藏的心,是否真的不在乎。叶藏虽然并非不在乎,但却非常有技巧,看起来十分自然。
「回去吧!」飞驒以双手撩起和服的衣襬。
三人开始在沙滩上来回走着。海面相当平静,在正午的太阳照风下,一片白亮。叶藏将石子抛入海中。
「放心啦!现在如果跳下去的话,一切都不成问题了。债务、学校、故乡、后悔、杰作、耻辱、马克思主义、还有朋友、森林和花,全都无关紧要了。一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那块岩石上笑了。放心吧!」
小菅压抑住兴奋之情,开始胡乱捡拾贝壳。
「别诱惑人!」飞驒勉强的挤出笑容,「不良嗜好!」
叶藏也笑了出来。三人的脚步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