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栞子与迂回缠绕的命运 第一章 《跑吧,美乐斯》

br />   「『你这个人气度小,至少要做到得人疼;你这个人身子弱,至少要做到心地善良』……」

  栞子小姐接下去继续背诵出来。我愣在那儿。

  「你知道?」

  「是的。这是收录在《晚年》中〈叶〉一篇的内容,是作者收集自己作品的片段重新组合而成,因此文章之间没有脉络可言……大辅,我才想问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我把在长谷的寺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逼,顺便提到田中对栞子小姐表示歉意的那番话。她对于对方的致歉没有半点反应。

  这么说来,我不曾听她提过对田中敏雄有什么看法。田中的名字出现时,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总是显得很淡然。她不可能对于那个害自己受重伤的人没有任何情绪,也许只是我没注意到罢了。

  「他引用的那段话还有后续内容,就是这个。」

  她翻开新潮文库出版的《晚年》交给我。书本摊开在第一页。

  姨母说:

  「你这个人气度小,至少要做到得人疼;你这个人身子弱,至少要做到心地善良。你擅长撒谎,所以至少举止要恰当。」

  「……『你擅长撒谎,所以至少举止要恰当』。」

  栞子小姐以清澄的声音背诵出后半句。我对于没有说「不准撒谎」这里有印象。那个男人引用这段内容的目的是什么?想表达因为自己会撒谎,所以举止会恰当吗?我猜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也很喜欢这一段……感觉就像这位姨母也在教训我。」

  「欸,你的气度不小啊?」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直说,店里却因此变得静悄悄。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栞子小姐脸蛋再度像被火焰点燃,变得一片通红。她紧闭双眼低著头。

  「真、真是讨厌……我这样好像小孩子。」

  见她这样害羞的反应,我也难以承受。但是这里是店里,失去理性可就不妙了。我想应该很不妙吧。

  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双方才冷静下来。这段时间,我在浏览〈叶〉的内容。以前我只看过〈小丑之花〉,这是我第一次阅读《晚年》中的其他作品。

  每一段内容真的毫不相关,有些内容就像小说的一个场景,连续写了好几页;也有些一句话就结束,就连我这个无法长时间阅读印刷字体的人都能够轻松阅读。

  尽管如此,这些内容看来不像只是把作品的片段排列在一起。我注意到「我一直想死」、「我开始想死」这类询问自我生死的内容,感觉上应该全部出自于同一种情感。

  我再次阅读田中背诵的那段话。除了气度小之外,感觉也像是在说栞子小姐;她的身体算不上健康,也确实很擅长撒谎。

  「太宰写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通篇读完,也没有与「姨母」有关的说明。里头提到的「你」又是谁?

  「……我想太宰是在写自己的事情。」

  栞子小姐像是在调整呼吸慢条斯理地回答。

  「太宰的老家是青森县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因为母亲体弱多病,所以据说是由同住的姨母照顾太宰。」

  原来「姨母」是这样来的。太宰明明那么有名,我对他的经历却一知半解,顶多只有过去听栞子小姐说明《晚年》一书,以及读过教科书里收录的(跑吧,美乐斯)而已。

  「太宰出生在什么时候?」

  「一九〇九年……也就是明治四十二年。」

  「明治时代啊。」

  我原本以为他的年代应该更晚,毕竟我记得他属于昭和作家。

  「因为太宰开始成为作家是在进入昭和时代之后,不过,仍然可以肯定他是在沿用旧习俗的环境中长大。

  回头看刚才那篇〈叶〉,我们不知道姨母是否真的提醒他要注意那些事情,不过我想内容的确是太宰的亲身遭遇。年轻时的太宰对于自己的外表很自卑,身为文学青年的他,对于体力也缺乏自信。再加上他老是对继承家业的哥哥撒谎。」

  「撒谎……?」

  「二十五岁之前的太宰就读帝国大学法文系,也就是现在的东京大学法文系,曾经多次留级。他每年都谎称明年会毕业,不断接受老家金援。他从入学起就完全跟不上法语课的进度,投入左翼运动与创作,几乎没去上课,当然不可能毕业。」

  没想到他的程度这么糟。突然,我想起刚才在江之电上看到的路线图。

  「那个发生在腰越的自杀未遂事件,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起事件也发生于他还在念大学时,昭和五年(一九三〇年)的十一月。二十一岁的太宰与银座咖啡穗的女店员在小动岬服用大量安眠药自尽。」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没有人知道详情……他似乎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和偶然认识的女子一起寻死。女子当场死亡了,太宰则捡回一条命。警方虽然认为他有协助自杀的嫌疑,不过幸好有老家哥哥的帮忙,所以他没有遭到起诉……太宰自己也曾回忆那段荒淫的岁月。」

  我惊讶不已。看样子他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把一辈子可能引起的麻烦全部经历过一遍了。不对,也许只是时代的差异。

  「以前的大学生常常这样吗?」

  「至少没几个年轻人会去殉情自杀。当时念帝国大学的学生可说是菁英中的菁英,就算多少引起一些问题也会得到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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