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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方便……问问今天那件事的情况吗?」
她率先开口说出这句话,人依旧躲在旧书堆成的书墙后头没有出来。店里没有半个客人,门外的高中生也已经离开。从玻璃门看见的天空满是深色的云朵,似乎快下雨了。
「……至少该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我说。她这样躲著我,也搞得我坐立不安了。等了一会儿之后,她才从书墙边缘缓缓露出半张脸蛋。她那不常晒太阳的白皙皮肤,现在就像被热水烫过一样绯红,眼镜后头的大眼睛咕溜咕溜地转动。
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她的脸,可以清楚看出她真的觉得难为情。
我开始说起与田中的对话内容,特别是他委托的内容,栞子小姐的表情始终紧绷。她坐在有轮子的椅子上移动到我的正前方,挺直背部,专注聆听。
我将整件事情说明了一遍,她用力点头表示大致上明白了。只要她的脑袋开始运转,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可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可惜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与书有关的事情上。
「我们帮他找那本《晚年》。」
她几乎是立刻答覆。不出田中所料。
「那家伙说的话可以相信吗?」
「我没有相信他。」
她乾脆地说:
「他也许有什么企图,才会撒谎。正如大辅你所说,留在我们店里的那封信也有可能是他写的……但是,假如那本《晚年》真的存在的话,就算我们拒绝接受委托,他总有一天也会自己找到。就像他去年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店里时一样。」
「啊……」
我终于明白了。他也许会做出和抢夺栞子小姐的《晚年》时一样的行为。
「我认为我们最好在他找到书之前,抢先一步通知那本《晚年》的持有人。有危险的人盯上那本书,我们应该请持有人尽可能把书藏起来……当然也会回报委托人没有找到书。」
意思就是假装接受委托。这情况的确有必要警告现在的持有者,不过——
「这样就能够确保安全了吗?」
我不认为告诉田中找不到书,那个男人就会轻易放弃。栞子小姐叹气道:
「不……他应该会利用各种手法仔细调查,确认我们有没有撒谎。但是,这件事情也要等他离开监狱之后才能执行,在此之前我们还有时间研拟对策。」
这样做只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吗?我们都知道这种状况不能置之不理,但老实说我也实在无法苟同。假如他知道我们的报告是假的,栞子小姐或许将再度遭遇危险。
「……确保持有者安全的方法,要说有也是有。」
「欸,什么方法?」
我问。虽然有确保安全的办法,但她的表情却不见喜悦之色。
「说服对方让我们买下那本《晚年》,我们再卖给他。」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把书卖给那个家伙……」
别开玩笑了——但是仔细想想,这似乎不是太差的做法。田中敏雄想要的是一本旧书,只要给他,他应该就会满足了。既然他自己说过有足够的钱买下那本书,如果价格合理,应该也会愿、意付钱才对。
「话虽如此,我想拥有那本珍贵古董书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愿意放手……那个人一定是太宰的忠实读者。」
我凝视著栞子小姐。全力保护未裁切版《晚年》的她,也是十分坚定的忠实读者,所以她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情吧。
「那家伙的爷爷持有的《晚年》真的是很珍贵的版本吗?他说过上头没有签名。」
「没有签名反而让人好奇。」
栞子小姐神态自若地伸手拿下旧书墙顶端的文库本。那是太宰治的《晚年》,黑色书封的新潮文库版,看起来不是太旧的版本。那本书不是碰巧摆在那里,而应该是栞子小姐从某处拿过来的吧。
「没有签名却有太宰加注的笔迹……若是真的,那本书恐怕是太宰自己的书。」
「就像宫泽贤治的『校稿本』吗?」
校稿本是我在之前《春与修罗》遭窃那件案子里学到的专有名词。宫泽贤治直接在《春与修罗》初版书上校稿修改,而留下这些手写字的初版书就称为「校稿本」。这些都是从栞子小姐那儿现学现卖的知识。
「不太可能。我没听说太宰曾经留下写有校稿字迹的《晚年》。一方面是学者对他研究得很透彻;再方面是如果存在校稿本的话,应该会听到某些证词才是。」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书里究竟写了什么?」
「我也没有头绪。说起来,如果没有签名,只要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徵,照理说很难判断是否为太宰亲笔写下的内容……我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了呢。」
我不禁愣了一下。田中敏雄在长谷的寺院里也说过同样的话。栞子小姐接受这项委托的原因,看来不只是为了警告书本持有人,也是受到那本有太宰加注字迹却不是签名书的《晚年》之谜所吸引。
田中敏雄八成也看透了这一点。他想要利用「太宰忠实书迷」这项弱点,把栞子小姐牵扯进来,而且他知道我会为了保护她而出手管事,所以他才会说「这一年,我学到许多」吗?
「你这个人气度小……」
我突然复诵起田中说过的话。句子里充满深意,不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接下来的内容我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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