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栞子与心手相系之时 第一话 《彷书月刊》(弘隆社·彷徨舍)

已。

  「他是将这些钱拿去做什么了呢?」

  栞子小姐问。这个有点越界的问题让我冒冷汗,不过宫内多实子似乎不在意。

  「他有个前妻,年纪比我小很多……因为她需要用钱,原本以为只是代垫一阵子。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给她那么一大笔钱,也不知道他们当时是什么关系。在我还没来得及问出详情之前,他们两人就失踪了。

  正好当时我们公司也经营得很辛苦,最后因为资金周转不灵而倒闭。如果当时有那五千万日圆的话,情况或许会大不相同。」

  她爽快地说出一切,这模样反而像在诉说她非比寻常的辛苦与心痛。看起来连虫子都不杀的老先生居然有这样的过去——不对,既然他是逃走的,想必应该犯下了什么罪行。

  (既然有人逃走,就表示有人被留下)

  被留下的人其人生也起了重大变化,再也无法讨回来。

  「您之前一直在找您的丈夫吧?」

  「我用尽了一切方法,但,还是找不到。」

  她的语气仿佛看开一切,有着难以言喻的冷淡。

  「因为当时还有其他许多事情必须处理,我不得不先将找人的事情搁置。等到再想起他,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为了还债,我们的财产几乎都被处分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我现在住的公寓。我搬进去之后才想起他。

  现在回头想想,和他的婚姻生活没有什么不愉快。工作上我们始终在一起,因此假日多半是各自度过。这种方式我们也比较轻松,因为我喜欢活动身体,我们的嗜好完全不同。」

  她眯起眼睛,很怀念地环顾塞满旧书的书柜。

  「我丈夫一到假日就会前往神保町,抱回一大堆书,把书堆在客厅里一本本确认。我问他买了什么时,他会开心地为我解释。他说的内容我几乎都听不懂,但是光是听他说话,我也觉得很愉快。女人就是会迷上热衷于某个事物的男人,对吧?」

  栞子小姐听她这么问,不解地偏着脑袋,似乎没有共鸣。比起来,我才是比较懂她意思的人。虽然我不是女人。

  「他收集的那么多书也被处分掉了……因为没有空间放置,而且我需要钱。」

  「……唯独《彷书月刊》没有处理掉,是吗?」

  「是的。因为他一直有定期订阅,而且总是从头到尾仔细看过。如你所见,他经常在上面做笔记。不管要不要买,都会在目录上做记号。我看着他的记号,渐渐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书、在想些什么……感觉好像丈夫就在那儿,我跟着也读了那些书。」

  的确,只要仔细阅读旧书杂志上的笔记,就能够了解这本杂志主人的读书倾向。不懂旧书的宫内女士也是因为《彷书月邗》而想到丈夫可能会出现在哪些旧书店。

  「来龙去脉我都明白了。」

  栞子小姐说。

  「如同我刚才对您说明的,我会去见买下《彷书月刊》的客人……如果确定是您的丈夫,您打算怎么做?直接与他见面吗?」

  宫内多实子紧抿嘴唇。我不清楚她心中经历过什么样的挣扎,但她的表情很快就豁然开朗。

  「他有可能是我丈夫吧,所以只要确定是不是就够了。不过能不能请你帮我传话?」

  「……好的。」

  「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打电话给我。」

  栞子小姐以难以言喻的表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等到的却只有沉默。

  「请问,只有这样吗?」

  「这样就够了。」

  宫内多实子微笑道。

  栞子小姐对于传话内容这么简单似乎很困惑。宫内多实子回去后,她仍旧一副纳闷的表情。

  总之,那天,栞子小姐外出,首先与志田碰面,请教老先生的住处。听说志田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所以她能够与老先生碰面谈话。

  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自从栞子小姐去见过老先生之后,老先生再也不曾来过我们店里。我也没接到宫内多实子的联络。听到传话之后,结果怎么了?我问独自前来的志田,他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不知情。

  那一天,宫内多实子的丈夫一定详细说明了整件事,也许是不方便让第三者听到的内容吧。栞子小姐没有带我去,也是因为预测到会是这种情况——

  欸,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想像。究竟有哪些部分吻合,我不可能知道。

  (……算了。)

  正要前往书店上班的我,停止胡思乱想。纵使我已经告诉栞子小姐,希望她能够告诉我更多事情,但也正如她所反驳的,许多事情势必存在着某些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我骑着轻型摩托车抵达北鎌仓车站,天空万里无云,打开玻璃门的门锁,文现里亚古书堂里没有半个人在。栞子小姐似乎还在主屋里。

  总之,先准备开店吧——在此之前,我撕下一张挂在墙壁上的照片月历,盛开的樱花底下露出新绿的群山。

  今天开始就是五月了。

  断章Ⅰ  小山清《拾穗·圣安徒生》(新潮文库)

  我盘起腿看着书。这里是桥附近的河岸地。

  夕阳西下后,水泥块仍旧带着余温。对于住在户外的人来说,四月是最舒服的月份,能够迎风看书的季节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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