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子小姐问忍。
「是的。他和我妈完全相反,是个十分沉默的人,已经几十年没有和我好好说上一句话了。从以前就是这样,不晓得是不是我们个性差太多。
忍一边脱下运动鞋,一边爽快地说。换个角度来说,她的父亲似乎也和母亲不和。
「请进请进……啊,虽说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说完,她露出皓齿微笑。
二楼后侧似乎就是忍的房间。从半开的门缝看看室内,只见榻榻米上摆着雪白的床铺、衣柜和书桌。家具设计上有许多夸张的曲线,与和室不太相衬,看来就像饭店的空房间一样整理得干干净净。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白发女性起身面向我们。她有着一张与忍一样的圆脸,不过眼睛和嘴巴的比例特别大,清楚露出像在演戏一样的表情。现在她的唇边正挂着嘲弄般的微笑。
「哎呀,没想到你居然准时出现,真难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咬字很清楚、不显老。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强势又能干的女性。
「他们就是你提过的旧书店朋友?好年轻啊……嗯,应该说刚刚好,因为你看起来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忍的母亲突如其来就语带嘲讽。她的毒舌程度超乎想像。忍的脸一下子变得紧绷。
「……这两位是北鎌仓一家年代久远旧书店的工作人员,筱川小姐和五浦先生。」
「你们特地从北鎌仓过来的?」
尖锐的声音响彻房中。她愕然仰望天花板。
「真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家女儿真是个蠢蛋……你们好,我是川端水绘。」
毫不在意地称自己的女儿是蠢蛋后,她突然低下头鞠躬。我们两人也连忙回礼。或许是被对方犀利的说话方式吓到,琴子小姐的眼神四处游移。
「前阵子我在电话上提过的那本书。」
忍严肃地直接进入主题。或许是想要在耐性用完之前赶快把事情办完。
「啊啊,就是你说小时候读过的书吧?」
川端水绘从白色书桌底下拉出一只大纸箱。
「你留下的东西之中只有这里有书。嗯,里头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哼哼。川端水绘冷哼。我渐渐感到不悦。这个人每次开口说话都非得损一损女儿才满意吗?
「……我可以打开吗?」
我问。忍沉默点头。纸箱里的确塞满了书之类的物品,但似乎全都是直到高中为止的教科书和旧少女漫画。
「里头没有半本文字书。这孩子从小就讨厌书。有时买书给她,她也几乎不看。」
「……那……那些书后来怎么处置呢?」
原本不发一语的琴子小姐战战兢兢地发问,似乎是惧于眼前这位女性的魄力。
「我记得很久以前就处理掉了。原本直到这孩子离开家之前,都摆在柜子里不管……先不论其他东西,我想书应该是不需要了,所以就清掉了。也许那本书就混在其中。」
一边听着她说明,我一边将纸箱内的东西全数取出确认,连箱底也不放过。果然没有任何一本童书。在我无奈地准备把教科书和少女漫画放回箱子里时,从《咸蛋丫头》和《HOT ROAD》这两本漫画中间滑出一张旧照片,落在榻榻米上。似乎是偶然夹在其中的。我静静地捡起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内容却让我瞠目结舌。
照片中,身穿水手服的少女与穿着深蓝色套装的中年女性站在嵌有「川端」门牌的门柱旁边。中年女性去除白发与皱纹的话,与眼前的川端水绘极为神似。
问题是照片中的女学生。脱色的头发烫得卷曲,长裙盖住鞋子,双手还插在裙子口袋里,从正面瞪着相机,活脱脱就是老派漫画中常见的「不良少女」。没想到这种人不仅存在于漫画或连续剧里,也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嗯?)
化妆不一样,所以我一时间没认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少女的轮廓看起来很像是坂口忍。应该说,就是她本人。
「喂,喂,五浦先生,那个还我。」
忍突然抢回照片,捏成一团塞进牛角扣大衣口袋里。
「……啊哈哈,真讨厌……你们两位就当作没看过这张照片吧。」
她笑了笑,试图打圆场,似乎想要忘掉那段过去,她的母亲却立刻补上一刀。
「那是你上高中那天拍的纪念照吧……这孩子上了国中之后,就一直是那个风格。真是个蠢蛋。」
川端水绘对着我和盘子小姐开朗地说,彷佛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横滨车站附近游荡。我记得好像是高中一年级的事吧……她在自动贩卖机买啤酒,结果当场被警察辅导。」
「……那是学姊叫我去买,不得已才照做的,又不是我想要买。当时我已经解释过了啊。」
「我的意思是听从命令去买这个行为本身就很蠢。况且你本来就很喜欢喝酒。前阵子在中华街碰面时,也得意忘形地喝个不停。」
「我已经戒酒了。再说那时点了整瓶绍兴酒的人是你吧?」
「说戒酒也不过两个月而已。你那天心情可真好啊,老公倒是一直板着脸不说话,令人不悦,没想到一开口就突然说出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