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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月四日,过年的气氛已逐渐转淡。
等在鎌仓车站月台上的,不是结束新年参拜准备回家的香客,似乎全是准备外出去哪里购物的本地人。
我因为宿醉而皱着脸等待开往东京方向的电车。昨天中午过后,我与高中同班同学久别重逢,不少人都在老家过年,因此我们顺便办了既像春酒又像同学会的聚会。住在腰越的泽本也有到场,不过以前曾经和我交往过的高圾晶穗没有现身。
听泽本说,她一月三日就精神奕奕地开工了,我带着一股不晓得该说松一口气还是担心的心情,跟着大家一起前往鹤冈八幡宫参拜。
我停留在大银杏树根前面的时间比参观大殿的时间更长。树龄上百年的大树被春天的大风吹倒一事我当然知道,不过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原本一直存在的东西突然毫无预警地消失——虽然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但仍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
啊,我不是在暗喻其他事情。
傍晚和昔日同窗在居酒屋把酒言欢,最后我借宿在位于林木座的朋友老家。午夜过后的情况我已经不太有印象,隐约记得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因文现里亚古书堂的话题而鼓噪。
美丽的旧书店店长和笨蛋五浦现在进展如何了?追求不成的话就快点被甩,好让我们有些茶余饭后的话题可聊——这些老同学个个畅所欲言,我也只好想办法敷衍。朋芨还款待睡到很晚才起来的我们吃早餐,直到刚刚才动身回家。
车身上绘有蓝色和奶油色线条的电车驶入月台。等乘客下车后,我踏进开放的电车门。车上还有空位,不过搭到大船只有两站,所以我拉着吊环,无意识地望着车窗外。
「哎呀,喂喂,五浦先生!」
电车开动时,我正好听见熟悉的尖锐嗓音,不自觉环顾四周。
「你在看哪里啊?这边呀这边!」
穿着白色牛角扣大衣、脖子上围着毛皮围巾的娇小女性正坐在我眼前的座位上。她虽然有张娃娃脸,双眼皮眼尾的笑纹却很明显。我不太知道确实的数字,不过我猜想她的年纪大概将近四十岁。样子看起来也比之前瘦了一点。
「新年快乐……忍小姐。」
我放开抓着吊环的手鞠躬。她的名字是坂口忍。与年龄相差甚远的丈夫两人住在逗子。
大约半年前,她曾到我们店里要回丈夫卖掉的《逻辑学入门》,因此与我们结缘,后来偶尔会到店里来走动。话虽如此,她也不是来买书或卖书,只是过来闲聊而已。前阵子还带了台湾伴手礼综合水果乾给我们。
「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指教,多指教!」
说完,她握住我的手激烈地上下摆动。
「我现在正好要去北鎌仓找你们。书店今天有开吗?」
「……不好意思,我们休假到今天。」
文现里亚古书堂经营到除夕夜,一月则休假到四日。多数店家过年这段时间几乎不休假,不过文现里亚古书堂的过年营业时间似乎从以前就是这样。
「咦!真的吗?」
她大叫。店里只有两个人,而且店员之一还在这里闲晃,应该早就发觉我们今天没营业吧。但是——
「……店长小姐在家吗?」
我看着上方搜寻记忆。最近我和琴子小姐几乎不聊工作之外的事情。
「不晓……啊,等等,我想她应该不在,我记得她四日有约。」
我看到她除夕那天在店里一边讲电话,一边将预定事项写在一月的月历上——小琉,十二点。她今人应胲是要和女校时代的好友、泷野莲杖的妹妹碰面。她曾说过,每年新年她们两个女生会一起吃春酒。
「你有什么事要找她吗?」
既然连书店休息也执意要拜访,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事情。难不成是与丈夫坂口昌志有关?他们两人是一对感情和睦到令人印象深刻的夫妻,但是坂口昌志有过一段无法告诉别人的过去,也因此罹患了严重的眼疾。
「嗯——该怎么说呢……」
忍捧着自己的脸颊,沉思着。
「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想找店长谈谈……既然她不在,我也只好改天再去拜访了。」
此时电车正好减速抵达北鎌仓车站月台,坂口忍却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刚刚才说改天再来,却似乎没打算改搭反方向的电车。
「你等一下要去工作吗?」
我问。之前听说她在朋友开的小酒馆帮忙,我记得那家店就在藤泽。虽然说怎么想都觉得现在这时间去上班似乎太早。
「不是,我今天也休假……」
说到这里,她抬头仰望我。电车停在北鎌仓车站月台,自动门开了又关上。这段时间,她的视线不曾离开我的脸。
「……请问,怎么了吗?」
「五浦先生,你今天有事吗?」
「咦?没有,今天很闲。」
「那么,我可以先把事情告诉你吗?是关于一本书。」
「书?是上次那本《逻辑学入门》吗?」
「不是那本书。」
她摇头。
「这次要找的是一本我曾经拥有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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