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书盒和灰色书背的书,是坂口三千代的《Cracra日记》。内容是坂口安吾的妻子回顾婚姻生活的小品文。
(又买了吗?)
这本书对琴子小姐有着特殊意义。尽管最爱旧书的她始终无法喜欢这本书,她仍不停地买下又卖掉这本书。
我从书盒里拿出书翻阅。这本书保存状态良好,也没有写字,表示不是琴子小姐找的那本。
十年前,她的母亲筱川智惠子留下《Cracra日记》后便失踪。那位母亲拥有比女儿更渊博的旧书知识,是个聪明、不容小觑的人物。
唯独对不起孩子,才四岁就被母亲抛弃实在可怜。我害怕看见孩子岛溜溜的黑服珠,我害怕想起她。或许不晓得要花上几年,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见她。
我在《Cracra日记》里看到这段内容。作者与坂口安吾结婚前已经有一名女儿。她将女儿托给自己的母亲,只身投奔至安吾身边。
琴子小姐认为《Cracra日记》是母亲留给自己的讯息,因此认定母亲必然是去了其他男人身边,没有翻开书页就把书卖掉。
但是,也许她在书上某处直接写下了给女儿的只字片语。为了确认这点,琴子小姐因此想要找回那本《Cracra日记》。
找了这么久却没有出现,书恐怕在某个人手上吧。当然也有可能已经被扔掉了。
……我已经哭了。像我这么愚蠢的母亲无论存在与否都一样。有外婆好好照顾你喔,你一定很寂寞吧?我也一定会想你吧?但是,等你长大后,应该会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恨我都无所谓,但是希望你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已经做好觉悟无法与你再见面,你不可以因为思念我而哭喔——我在心中对自己的孩子这么说。
尽管知道女儿会感到寂寞、会因此埋怨母亲,坂口三千代仍然下定决心暂不见面,忠于自己到近乎残忍的地步,而且丝毫不合糊。筱川智惠子也是这种人吗?
(那个人是筱川智惠子……我们的妈妈。)
我的脑海里回想起琴子小姐她妹妹筱川文香的声音。之前我曾在这间屋子的二楼发现一幅画,画中描绘的女子与琴子小姐神似,而告诉我画中人物是谁的人正是筱川文香。她就读附近的县立高中,与琴子小姐相差将近十岁。
如果她们的母亲离家出走是十年前,当时筱川文香即将上小学,而她和这本书里的情形一样,硬生生面临了与母亲分离的局面。
(筱川智惠子吗……)
姓氏仍是筱川,表示她尚未从这户人家除籍吧?当然也可能只是文香习惯这么称呼。
这么说来,筱川姊妹从来没有提过父母亲的感情如何。前任老板,也就是姊妹两人的父亲,对于离家出走的妻子有什么想法呢?
我想要进一步了解筱川智惠子这位女性。我相信这么一来,就能够更加了解琴子小姐。她心中那块黑暗的部分与母亲的失踪密切相关。
我看着《Cracra日记》的内容陷入沉思,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尽管我对书很感兴趣,但就是没办法长时间持续阅读文字书。唉,这就是我的体质。
没办法读书却想要听听说的故事,这样的我与一谈到书就会变得多话的琴子小姐之间,大致上还算相处融洽,但我总觉得只靠书本维系关系有些不对劲,也不满足于继续维持现状。
我阖上书放回书盒,注意到柜台前面有人。
一抬头,一名年过三十的男子将文库本递给我。就是那位身穿羽绒外套站在文库本书柜前的客人。他买了创元推理文库的《年刊科幻杰作选2》与文春文库的《奇妙的故事》。两本都没有书封也都不贵。
「谢谢惠顾。」
对方不发一语。他是偶尔会上门光顾的客人,不过我们几乎不曾说过话。旧书店的客人很极端,不是十分爱闲聊,就是十分安静。
「今天也很冷呢。」
我姑且主动开口。他稍微睁大了眼睛,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记住他吧。我并非记性特别好的人,只是正好对这位客人有印象。他和我一样体型高大,也有着类似的发型。我很少有机会能够与同样身高的人面对面。
我把文库本装入纸袋交给他并接过书钱。
「……绝版的文库本只有书柜上那些吗?」
突然,客人难得地开了口。
「啊,是的。」
「也没有其他还未上架的书了,对吧?」
「是的……请问您要找什么书吗?」
为了谨慎起见,我开口问道。客人摇头,遗憾地说:
「呃,不,只是觉得好书不多而已。」
说完,他便抱着装有文库本的纸袋走出店外。
我停下工作,走到文库本专区前面。平常安静的客人如果有意见时,一定要特别注意——这是经营食堂多年的外婆传授的教诲。我一直摆在心中。
(好书有那么少吗?)
我不解偏头。本店经手的文库本多半是老旧的绝版品。书柜上虽然有些空隙,但我觉得摆在上头的书与过去没两样,也看不出事态的严重性。
「的确……不多呢……」
琴子小姐突然站在我旁边开口说话。她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书墙后方来到了我旁边。她的右手臂上套着前臂支撑式拐杖。半年前,她因为太宰治初版书相关的事件而受伤,腿伤至今尚未完全复原。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