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了,这是我第一次从至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外婆闭上眼苦笑着,像是在说她很清楚我内心的震撼。
外婆的脑中有恶性肿瘤,时日也不多了。虽然还没有人跟她说过精密检查的结果,但或许隐约从我和妈妈的态度中猜到二一了吧,观音菩萨之眼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终于了解,外婆从刚才开始究竟想讲些什么了。
那就是想在生前传达给我这个外孙的事——也就是遗书。
*
在葬礼过了一年多之后——二○一○年八月的盛暑时节,我才再次想起外婆的书。大学毕业后,我依然住在大船的老家。中午左右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时,房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噗辅,来一卜。」
平常要上班的妈妈居然会在家,这让我稍微有些困惑,过不久后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毕业之后,对星期几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打着哈欠离开房间,发现走廊尽头处的拉门开着。妈妈似乎在外婆以前起居的和室房间里。
「好痛!」
一踏入和室,我的头便狠狠撞上门楣。柱子甚至发出叽嘎的摇晃声响。
「你在做什么,噗辅?房子都要被你撞垮了,」
妈妈双手抆腰、双脚张开地站在房间中央如此说道。她的头已经快要碰到从天花板上垂下的日光灯罩了,虽然远不及我,但妈妈的身材也相当高。
「因为就只有这里的门楣特别矮嘛!」
我按着额头找藉口辩解。之前也曾提过,这个家扩建了很多次,格局颇为奇怪。虽然说门楣矮,也不过几公分之差,但这微妙的几公分之差反倒容易令人疏忽。
「那是因为你迷迷糊糊的吧?除了你之外,都没人撞到过喔!」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门楣上明明还钉着黑色橡胶板。自我懂事以来它就已经钉在上面了,可见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也曾经撞到头!竟然认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迷糊撞上,还真令人意外。
「我正在整理你外婆的东西……」
妈妈边说着,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啊,真是的,两个高大的人站在这里,感觉还真拥挤呢,坐下吧!」
妈妈这么一说后,我面朝着跪坐的她,盘腿坐了下来。圆润的下巴加上细细的眼睛,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语。除了身材之外,妈妈和外婆几乎有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妈妈有两个姊姊,也就是我的阿姨,但最像外婆的人就是妈妈。
虽然如此,妈妈本人对于拥有母亲的遗传却一点也不高兴,更不如说,因为相像而生气吧!我从不曾看过妈妈和外婆平静地讲话超过五分钟以上。妈妈不愿在「五浦食堂」帮忙而去外面工作,或许也是不想和外婆在餐馆里朝夕相处所致。
「你外婆的一周年忌辰也已经过了,所以我想差不多该开始整理了。」
妈妈如此说道。正如她所说,我们坐着位置的周围叠放了好几个纸箱。外婆留下的和服、首饰等遗物,阿姨她们早也分完了,残存在这间房里的都是些没人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周年忌辰之后,就是该整理遗物的时间,不过,迟早遗是非整理不可。
我不安地扭动着背部,直到现在,身处这个房间还是会令我坐立难安。像现在这种凌乱的模样,更是让我清楚回忆起五岁时的情景。为了转换心情,我瞪大眼睛环视房间四周,结果发现一个重大的变化。
「外婆的书呢?」
满墙的书柜,如今已是空空如也,连一本书也不剩。
「书在这里面啊,我不是说我在整理吗?你都没在听喔!」
砰砰,妈妈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纸箱。
「你知道关谷交流道附近有个老人院吗?我有个熟人在那边工作,因为想要成立图书室,所以正在募集书刊。我跟对方提到家里有一些书,可不可以给他们?对方高兴得不得了,还说只要可以帮忙送去,不管多少本都愿意收下。所以我就跟对方说,那么就让我家那个游手好闲的噗辅来帮忙送……」
「妳在外面也这样叫我喔……」
噗辅指的就是我,这绰号是由用来称呼无业游民的「噗」(注3)和大辅的「辅」结合而成。妈妈竟然还将这个令人讨厌的绰号到处宣传。
「我取的绰号很贴切啊,事实就是如此,也不工作,整天游手好闲。」
注3:日文中的流行语,原为放屁声,以很随性放屁也无所谓之意,引申为不愿找正职,只想自由自在、随性过生活。
「……又不是我自己喜欢不工作。」
我的工作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原本一家位于横滨的小建设公司已经发给我录取通知,不过,那家公司在今年二月时突然倒闭。虽然我现在也持续在找工作,不过,一直都还没有得到面试的通知。我并非毕业于名门大学,除了体力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而目前的不景气更加剧了难以就业的困境。
「你太挑剔了,只想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去参加自卫队或警察的考试看看嘛。明明就遗传到我,体格比别人高大这么多,也不坦率地好好利用这项优势。」
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被大家劝说参加自卫队或警察的特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柔道的段位在工作上也能加分,只不过习武四年后,让我了解到自己的个性不适合和人争斗。虽然,我不觉得劳动身体是一件苦差事,不过,比起保护市民安全或维护国家和平,我还是宁愿做一些比较不起眼的工作。
「那个,关于书的事。」
我试着转移话题。这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