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话「七月雪」

?为什么桌上放的不是母亲亲手做的便当,只有钱而已呢?为什么母亲从不曾和我一起入睡,从不曾带我到公园去玩呢?

  但父亲却不曾抱怨过母亲,为什么父亲总是一句话不说呢?为什么父亲从来不曾笑?为什么就算我向父亲说话,父亲也不会答话呢?

  母亲是个拋弃母亲职责,选择当一个女性的人。她几乎不回家,我之后才知道,除了父亲之外,她似乎还有许多情人。

  父亲对母亲十分执著,母亲是他世界的中心,除了母亲之外一切都不重要,连我也不例外。父亲和母亲不同,总是待在家里,但是我几乎没有和父亲一起做些什么的记忆。父亲总是只在意母亲,但那也不代表他深爱母亲,他只是喜欢对母亲全心奉献的自己而已。

  也就是说,我的两个家人,都是对自己以外的事物毫无兴趣的人。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结婚生子,结果就是生下我,让我在一个没有感情、无机的家庭中长大。

  在我小学高年级时,已经隐约察觉,这世界上有著无论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们对他人毫无兴趣,只关心自己,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办法爱我。

  我花费了滴水穿石般的漫长时间后,才了解自己的双亲是这类人。也因此在我心中刻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当我发现时,已经无法将这分心情排除在外了。

  即使如此,他们还愿意帮我出生活费就让我够感激了。

  但是,除了钱以外所需的东西──大概对孩子是最不可或缺的──爱情之类的东西,几乎可说完全没有给予。

  我被父亲、被母亲拋弃了。

  在这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种想法,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我说完一切的同时,小夏紧紧抱住我。

  「小夏……?」

  小夏一语不发。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像用全身包住我一般,用尽全力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小夏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说:「你一直……一直都自己忍耐著吧。」

  泪水在她的脸颊溃堤。

  「你的心……你的心一直在尖叫,一直发出无声的尖叫。可是,我却没有发现这件事,明明就离你最近,却没有发现你这么痛苦。对不起……」

  「才没、才没那回事。」

  双亲对自己毫不在乎一事,我早就已经习惯,早就没感觉了。

  虽然变得不擅长与他人深交,除此之外,也没感到什么不方便。应该……没有这种感觉。

  但是小夏却摇摇头:

  「深深受过的重伤……会留下伤疤,深到会让你几乎忘记自己曾经受伤,但是,只是没有感觉而已,伤疤确实还在,不是消失了,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受过伤。虽然不会痛,却还是一点一滴伤害著你的心和身体……」

  「……」

  「我不会对你说『总有一天会海阔天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不对,我说不出口。我不会说『其实你的父母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变得那么冷淡、说不定今后会有所改变』这类的话,但是──」

  接著,小夏直直盯著我的双眼。

  用著坚强的眼神说:

  「我可以说……你绝不是孤独一人活在世上。你别觉得你是孤独一人活在世上,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在小透身边。」

  为什么呢?

  这句话像是融化成水般慢慢渗入我的心。

  像是要把岩石凿穿出来的痕迹掩埋般,像是净白的雪花飘降堆积在龟裂的地面上一般。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一直希望有人能对我这样说、一直希望有人对我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

  或许那正是,正是我的「愿望」。

  希望有人肯定我不孤单──希望可以衷心信赖谁。

  不知何时,在玩传接球的父子档已经不见了,公园里只剩下我们。寂静中,秋千随风摇摆,秋千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不知为何听起来非常响亮。

  「……和那时相反呢。」

  「欸?」

  小夏小声低喃:

  「小透紧紧抱住我的那一天,奶奶……奶奶过世……那天。」

  小夏轻轻说出的话,让我想起那天的事。

  那应该是四年前,一个雪花飘飞的冬日。

  听见初奶奶病况骤变的消息,我们急忙赶到医院。

  那天很冷,吐出的气息变成一团白雾,空气冰冷得让人觉得就快要被冻死了。

  当我们赶到病房时,初奶奶正在睡觉。

  她的呼吸平稳,完全看不出来像是濒死状态。但是听医生说,她已经连醒来的力气也没有,应该就这样慢慢走向生命尽头吧。

  重行叔叔和奈奈子阿姨也在病房里,他们和小夏一起紧紧握住初奶奶的手,像是在祈祷什么一般,互相看著彼此的脸。

  就这样,到底经过多么漫长的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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