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江在撒娇。「好啦,爸爸到你身边了。有什么话尽管说。」
加奈江注视著平介。看到那双瞳眸,平介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好怪的眼神,不像是孩子。
「老公,你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平介回答后,终于察觉不对劲。老公?
加奈江盯著他,继续道:「老公,我不是加奈江。」
「咦?」平介的表情僵住。
「我不是加奈江,你看不出来吗?」
平介收起笑容,「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在开玩笑。我真的不是加奈江,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是畅子啊。」
「畅子?」
「对,是我。」加奈江的表情像是又哭又笑。
平介再度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入口。他打算去找医生,女儿的心理状况肯定出了问题。
「别走,不要找人来。听我说,真的是我。我是畅子呀。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连我都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加奈江哭泣起来。不,是有著加奈江的外表的女人在哭。
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平介备受冲击。不是无法相信她的话,只因那确实是妻子的语气。这么一想,他察觉加奈江散发出的气质不像小学生。平介心里很清楚。
「你记得我上个月的薪水是多少吗?」他问。
「基本薪资二十九万七千圆,连同加班费和出差津贴,总共是三十二万八千二百一十五圆。可是,扣掉税额和年金健保,实收二十七万圆左右。」加奈江含著泪回答。「厚生年金实在太贵了。」
平介愣在当场。她说的数字正确无误,女儿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你真的是畅子吗?」平介的话声颤抖。
她用力点一下头。
畅子说,她是在被送到病房好一阵子后,才明白身上发生的状况。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叫她「加奈江小妹妹」。即使厘清处境,她还是认为,如果不是做恶梦,就是自己疯了,想早点恢复正常。今天看到平介在身旁哭,她终于接受事实:这不是梦,自己也没发疯。
「这样一来,死的是加奈江?」平介向畅子确认,她躺著点点头。
「是吗……」平介垂下头,「加奈江死了啊。」
畅子哭出声。「对不起,我宁愿是加奈江活著。」
「说什么傻话,你获救就值得庆幸了。即使只有你……」平介不禁哽咽,看著加奈江活生生的面孔,想到孩子其实已不在世上,心中涌出一股不同于目睹孩子死亡的悲伤。两人相对,默默流泪。
「可是,还是很难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哭了一阵,平介盯著女儿的脸。不,应该说是妻子的脸。
「老公,该怎么办?」
「怎么办……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医生也无能为力吧。」
「八成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想也是。」平介双手抱胸,沉吟起来。
畅子看著他,问道:「今天是葬礼吧。」
「嗯?啊,对。」
「我的葬礼。」
「是啊,」平介点点头,望著妻子。「可是,你还活著。」
「所以是加奈江的葬礼。」畅子眼中又滚落泪水,「是我抢走那孩子的身体。」
「你是救了加奈江的身体。」平介握住妻子的手。
事故发生一周后,医生允许外人探病。首先来访的,是加奈江的级任导师,及和她要好的四个同学。
「在电视上看到杉本同学的名字,我吓一大跳,差点哭出来。」山田老师开口。她是个年轻的老师。
「让老师担心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搭飞机。」畅子回答。
老师的脸色有点奇怪,随即恢复笑容。「希望你能早点回来,大家都很期待见到杉本同学。」
「是吗?也对,总不能一直缺席下去。」畅子为难地望向平介,接著赶紧面向老师。「嗯,还请老师转告大家,我也非常期待。」
老师露出讶异的表情。离开病房后,同学谈论著「加奈江变得好欧巴桑」,传入平介的耳中。
等她们走远,畅子趴在床上哭了许久,约莫是想起加奈江。
事故发生两周后,畅子以加奈江的模样出院。原本退烧的媒体又齐聚医院,麦克风指向平介。
「关于赔偿方面,基本上全权 委任律师。对,金额不是问题。一场意外夺走加奈江的性命,畅子也深受创伤。我们希望看到航空公司的诚意。」记者谈及航空公司的回应时,平介如此回答。
播报新闻的外景记者,最后加上一段话:「杉本平介先生表现得镇静,其实内心仍十分激动,从他说错妻子和女儿的名字便可看出。以上是记者在现场的报导。」
平介与畅子回到家,针对今后讨论一番。两人的想法一致,认为畅子以加奈江的身分生活是最妥当的。既然借用加奈江的身体,畅子终究不可能以畅子的身分生活。而且,两人都同意,这样才是对加奈江最好的安慰。
「我得努力用功。要是成绩退步,会让那孩子丢脸。」畅子边泡茶边说:「她将来的梦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