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小丑秀

>
  我眼前一片漆黑,力气被抽出了身体。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板上,垂着脑袋,双肩像提线木偶一般不住颤抖,然后一头扎入被子中。

  这夺目而出的滂沱泪水、嗓中嘶吼的放声号哭,是失去最后一切的悲伤?还是面对终将来临的一刻时认命般的无奈?抑或是悔恨所带来的吗?最近我开始无法命名自己的感情了,总之是一副彻头彻尾的败者模样。

  哎,就这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间的缠结姑且算是解开了,腐败的依赖关系得以完全消除。在这场破绽了然可见的懦夫博弈154中,真赤选手精彩地拿下了胜利。

  她对现状的见解不一定和我相同,能得出这个答复,她恐怕有自己的理由。就结果而言,彼此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认同这一点。不必再耽误她的时间,我也感到了解放。

  所以,我当然希望能祝贺她的大获全胜。可要想释怀并不容易,我还是无法接受。

  到了第二天,我一次次拨去电话,被她拉入拒接名单。随后又不停地发送MSN信息,直至被屏蔽。失去联络方式后,我像乌龟一样蜷缩在被子里,纹丝不动。

  中途我缓缓起身,要说该干什么,那就是更新网站。我写了一篇自嘲式的日记,写完后给文鸟喂食喂水,接着服药,继续龟缩。过了一段时间,电话响起了来电的声音。我一跃而起,飞快地伸出手,仿佛之前的无精打采都是假象一般。然而,打给我的并非真赤,而是之前为了工作而联系的女负责人。

  她用办公式的语气告诉我:面谈的日期已经确定,这通电话是为了给我通知。

  我心想,不要为这种无聊的事烦我,可她仅仅是尽自己的职责。

  “今天下午就可以,不行的话改到周二中午……”

  “对不起,不用了。”我打断了她,如实说道:

  “我决定还是不干了。我被女朋友甩了,所以就算了吧。”

  “啊,好的,明白。”她的声音含着笑意。

  于是,电话挂断了。这份工作究竟是要做什么呢?还没来得及问清就结束了。

  从那以后,我缩在房间里一味地更新网站、阅览他人的站点。沉浸其中时,内心会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不会有做其他任何事的念头。

  我昏天黑地地上了几个星期的网。问题是,过着这样的生活,真赤依旧在参与线下会玩乐的消息不由得传入耳中,令我烦躁不已。那个混账,肯定又在到处勾引男人。诚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参加线下会的文本网站站主不也都是跟我年龄相近、没有尽到社会责任的渣滓吗?她要是勾搭上这伙人,拒绝我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前不久,她参加了一个名叫N的人主办的线下会。他是什么货色?他可是真赤曾经亲自痛斥“写的尽是空洞、无聊、装腔作势的文章”的家伙啊。那是假话吗?她总是胡说八道。不偏不倚地说,比起他写的玩意,我的日记要出名得多,也更受好评。她就是为了和这群浅薄的家伙彻夜嬉闹才甩了我吗?太让我失望了。真是个愚蠢、庸俗的女人。

  我在屋里静不下去。某天夜晚,我起念走出房门。

  如今残暑已开始消退。我穿着一件长袖T恤,吹来的风有些微凉意。

  到头来这两年算是什么?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对一名娇小的少女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夺走了她珍贵的两年。啊,痛苦,好痛苦。

  离了家仍不安全,我感觉路过的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辩解的材料。我强行挤出笑容,引得别人回头。

  我很快结束了夜半徘徊,回到房间,给阿叠打去电话,拜托他让我留宿一段日子。

  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呆在这间屋里。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空间,而是母亲的房子。在这里受照顾,母亲和弟弟大概会瞧不起我吧。我已不愿再受人鄙夷了。

  在我搬离后,阿叠和鸳野两人在花园公馆短暂生活了一段时间,现在则已迁到市内的其他公寓租住。我最近没有见他,尚未造访过他的新居。到他那里去,聊些积攒已久的话,结束之后,我就去流浪街头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都睡了一年,只要能遮风避雨,总会有办法过活。我想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和他人毫无瓜葛地活着,为水屋口悟的人生闭上帘幕,作为一只无名的街头生物活下去。

  阿叠爽快地答应。于是,我把今后的必需品装进运动包,睡了一阵,等到早上便离开了家。

  光是走在路上我就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是因为没吃药吗?口袋里鼓鼓地装着药板,我边走边取出一板,将所有药片一粒粒挤到掌中,丢进嘴里,然后把空了的药板放进对侧口袋。

  我用大牙咬碎嘴里满满的药片,尝不出任何味道。吃的是什么药啊?算了,哪种都一样。实际上,无论吃什么、吃多少,都起不到一点作用。能使我安定的不是药效,而是胡乱吃药这一行为本身。哪怕医生给我开的是淀粉团,我恐怕也察觉不到,会一直服用下去吧。

  我在铁道口驻足。太阳的光芒分外耀眼;电车的车轮与铁路交击的哐当声在耳内挥之不去;身旁打电话的男子散发着口臭;两名中年妇女讨论着数天前发生在这间车站的人身事故,声音断断续续地夹在电车噪音中:哗啦一下血流出来……白色的袜子……小个子的女……还那么年轻……

  栏杆升起,我再次迈开脚步。

  坐上周内白天乘客稀疏的电车,中途我觉得不舒服,在车站吐了。啊,说起来我完全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吃了些东西,可仔细一想,我只给文鸟喂了饵料。我把笼子搬到母亲的房间,心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便给它多喂了些食物和水,结果却以为自己吃了饭。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呢?呆想的期间,不知为何我在并非目的地的站点下车了。

  这是真赤住的地方。

  哦,对了,每次去东京的中心地带,我总是会来这附近。是因为我意识迷离、半梦半醒,才来到了这里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