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小丑秀

  心中总有一种模糊的饥饿感,可我不知道要得到什么才能将它淡化。我到底想要什么?小学以来我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没有任何寻获,时间一味地流逝,人生一步步走向终结,令我恐慌。想要饱睡一觉,却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睡下,不到四个小时又睁开眼,总是很神经质。

  在那之后我得到了些许成长,可仍然一无所有。非但如此,经历了与真赤的邂逅,我变得越发茫然。

  啊,好想活在贪婪的追求之中,好想厚脸皮地活着。欲望是对世界的眷恋。反正一无所有,不如干脆带着自己的矜持,碌碌无为地活下去、离经叛道地活下去。“我是永在否定的精灵!”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好像是《浮士德》148里的墨菲斯托吧?它似乎是我用零花钱买的第一本海外文学,也是我读过的第一本戏剧。当时是在东武百货店二层的一家小书店里,伴着耳边流淌的轻音乐,我拿起了那本书。它在书架上不知被搁置了多久,封皮和书页都已泛起茶黄。尽管我分毫无法理解内容,可光是触及位于远方国度、遥远时代的人的言语,我就兴奋不已。那时我厌恶周身的一切,一心想念外面的世界;厌恶生活;厌恶吃饭和饱腹感;厌恶冰箱和吸尘器。我暗自下定决心,绝不去渴望别人生来就有的东西。

  不管怎样,还是抛掉像常人一样对无意义的恐惧吧。正如自己迄今以来所做的一般,今后我也该继续荒废人生。至于那些叫嚷着“意义”、“意义”的家伙,一刀两断就好。我要勇敢实践自己的思想。要说具体怎么做,那就是在臭烘烘的床上睡大觉。

  “学习怎么样了?”我看着真赤没做完的习题册问道。

  “从考试内容看来没有多难。好好努力的话,明年年中应该就能取得资格。”

  “呵,挺厉害嘛。你也会向着人生目标发奋啊。是受T川的影响吗?真了不起,以前只会一个劲地哭呢。”

  “不至于吧。”真赤露出不悦的表情。

  “不过,如果明年拿到考试资格,那岂不比正常上高中的人还早了一年?”

  “嗯。要是明年能拿到,我打算之后的一年全部用在考试复习上。啊,对了,文鸟还好吗?”

  “好着呢,可情绪还是不安定,经常啄人、尖叫。不过心情好的时候,即使从笼里出来,它也会站上我肩膀或头顶,缠在我身边。”

  “哈哈,它看到餐巾纸和窗帘的时候还会像以前一样生气吗?”

  “会,它最讨厌的就是白色、轻飘飘的东西。怎么看那些都人畜无害,为什么它会那么憎恨啊?”

  今天是T川录取结果公布的日子,阿叠和鸳野陪同他去了东京大学的本乡校区。他们计划要是合格,阿叠就拿相机记录下T川的表情,鸳野一起为他高兴;要是不合格,两人则去安慰T川。

  鸳野和T川并不熟,我甚至都不清楚他们是否见过面,真亏她愿意去。在这方面,鸳野总是令我很佩服。

  按照安排,查完结果后,大家将在真赤的公寓集合。

  我换好衣服,躺在被炉里等待联系。随后,鸳野打来了电话,和预想中一样——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传达了T川落榜的消息。

  “他有什么反应?”

  “脸色煞白,一副想死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鸳野欢快地告诉我,声音大得像仿佛喊破了喉咙。

  “我听见鸳野的笑声了,难道他考上了?”

  坐在对面的真赤似乎也听到了声音。我回答没考上,真赤同样笑了起来。

  “不说那些,我刚刚被电视节目采访了。”

  “什么?”

  “考中的人在大喊‘万岁’、‘万岁’,我就凑热闹一起喊,结果被电视台采访的人误以为是合格的考生,一个像是播报员的人过来问我现在的心情。”

  “你怎么回答的?”

  “‘我好开心!’然后还随便说了点什么。你说我会不会上电视呀?要是上了,看到的人会把我当成东大的学生吧?实际我只有初中学历。真是对不住他们啦,啊哈哈哈!”

  在那之后,我们在真赤家中汇合,喝了些茶,然后返回了花园公馆。晚上有客人要来,我们打算一起吃火锅。也邀请到真赤,可她一脸嫌弃,摇头拒绝了。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强烈的抵触啊?我有些不明所以。

  当天来造访的有深见、鸳野的朋友、以及平时经常和我玩网游的松冈。

  为了找工作,松冈从山口来到了东京,但没有住处。我便和他商量搬进我们这里,于是有了今天这场聚会。

  用在车站前的超市买来的食材,我们做了什锦火锅,放在灶台上。大家围坐一圈,等待煮熟。

  松冈叹道面试的感觉很不好。和他同岁的深见表示自己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剩下的人和正经的求职活动无缘,冷淡地附和:“哦,是吗。”

  随后,火锅煮好了,阿叠拍完照片,众人开始动筷。啤酒和高球烧酒149递了过来,席上觥筹交错。

  不知怎的,话题转到了松冈的衣服太过死板上,阿叠说自己有很多种类的衣服,让他拿去穿。没等松冈回复,阿叠就从自己房间搬出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体操服、水手服等。有人问他怎么会有这些衣服,阿叠笑而不语。

  结果,松冈从中挑了水手服穿在身上,裙下探出两条毛腿。大家纷纷掏出数码相机和手机拍照,松冈也赏脸摆出可爱的姿势,惹得大伙哄堂大笑。我原以为他是个寡言而认真的人,真是没想到。

  我聊累了,远离喧嚣,独自回到房间休息。笼中的文鸟用喙把栖木顶上去,落下来,又顶上去,又落下来,无休止地重复。“喀嗒”、“喀嗒”,它反复进行这无意义的简单动作,喙和栖木的部位留下了无数裂伤。模样太过凄惨,我劝它停下,它却发出可怕的威慑声。我伸出手指,它怒气冲冲地啄了上来。<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