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状况不佳,无论如何都要辞职,可他依然坚持:
“你先考虑考虑,咱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结论到时候再说,好吗?”
我回答说自己不愿犹豫已经做好的决定,他仍不让步。我放弃了。
协商比预想中要劳神,我决定自行辞职。
第二天开始,我便做起了准备:将还没完成的工作进行收尾,不能在我走后给其他人添麻烦。有两桩任务因为缺零件被推迟了,我委屈负责库存的老大爷提前进货,完成了修理。
就这样,我瞒着大家进行辞职的准备。最后那天,我久违地和三田搭档出外勤,并和他一起挑选了公司的室内足球队服。
翌日早晨,我打电话告诉间户场主任自己将长期休息,给柾木社长发去辞职信,并将借来后一分都没还的那二十万元一笔付清,舒畅极了。而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公司。
九
这么晚的夜里,三分之一的座位上仍占着客人,东京可真是个大都市啊。在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一到晚上九点就空无一人了。那里虽然算不上偏远,但毕竟没法和新宿的歌舞伎町相提并论。
靠墙的座位上,身穿黑衣、挂着哗啦直响的银制装饰物、尖刺头的男人们正在闷闷不乐地谈论什么。另一张桌旁摆着吉他盒,大概是乐队的人吧。不同于舞台上的光鲜,这些音乐人在麦当劳白亮的灯光下显得肮脏破烂。
一名穿着长袖T恤的中年男子坐在对面的座位,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打键盘。两张相邻的桌子上分别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和一个身穿西服、处处都装点着黄金饰品的男人,两人正在交谈。阿叠曾偷听过这类对话,据说是“AV面试”,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眼前这位女子演的片,那我也要观摩一番。她会出演哪家片厂的作品呀?这个西装男子会不会作为男主角一起上镜呢?
而从刚刚开始,我们这桌就以宇见户为中心,痛斥在文本网站界一炮走红的“花体”网站124。
“我觉得吧,这种网站是有它的价值,但要把它称作文本网站,确实有些不妥。”草野小声喃道,眯着眼睛,像是快睡着了:
“该怎么说呢,迄今以来,文本网站界的主流虽然不是文学、艺术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像周末晚间节目一样浅薄。打个比方来说,文本网站界是独自呆在教室角落、从事自己兴趣爱好的人的群体,而花体网站的内容则是给那群在教室中心大声喧闹的明星们看的。关注后者的人并非过去的读者,而是喜欢这类形式的‘普通人’。由于媒体的影响,涌来了一大批这样的外人。”
“对!说得太对了!我百分百赞成!”尽管是三更半夜,宇见户却如同在清爽的朝阳下一般活力四射。我从没见他露过疲态。
“肤浅,肤浅极了!我根本不明白哪里有趣。不踏踏实实写文章,大篇大篇的空行,字体调得巨大无比,还加了颜色,跟综艺节目的字幕一样,都是给傻子寻开心的。”
“不,我不想批判这种手法本身,况且我觉得它还挺有趣的。”草野挤出笑容反驳宇见户:
“只不过,这种网站太过受欢迎了,以至于成了文本网站的代表,让别人误以为它就是文本网站的全部。对咱们来说,感觉就像自己的秘密乐园被破坏了一样。”
草野的身旁,一个身穿T恤的人不断点头赞同。他也同样是一名站主,在今天的“RM”中担任DJ,我想不起他的名字,虽说他还蛮出名的。
这次的“RM”是第三回,和最开始相比,规模已变得相当之大。会场宽阔,参与人数也增加了,还有不少人从远方赶来。住在京都的鸳野也来了,她带了一位高个子的大阪人,拜托我和人家握手,说是我的粉丝。
不知是不是我再次开始频繁更新网站的原因,最近类似的情况格外多。
不久前,宇见户邀请我去井之头公园125的跳蚤市场时,说有一男一女要见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宇见户和我取得联系,告诉我有一对小情侣想找我聊天、女方很可爱等等。居然把和我见面列入约会行程,真是两个怪人。作为一个观光景点,我该怎么面对他们啊?真难为情。
我让宇见户婉拒,结果他以“抱歉,水屋口不习惯和人打交道”为由支走了他们。不习惯和人打交道?一派胡言!
那时我躲过了一劫,但现在会场里无处可逃,加上鸳野的介绍,这下我可跑不掉了。对方怯生生地伸出手来——哇,莫非真的想和我握手?为什么要和一个无业游民握手?我们不是对等的网民吗?本来自称是粉丝就让我难以置信,想要握手这一点更令我无法理解。说到底,我完全没有和喜欢的作家或音乐家握手的念头,也没想过索要签名。对于肢体接触、亲笔手迹等的渴望都属于动机不纯。最崇高的致敬难道不是单纯评价作品吗?同样,我也不理解嫉妒同性衣着饰品的女人是怎么想的,那些只不过是身外之物啊。
我极不情愿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握手,然而对方特意赶来东京,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傻笑着伸出手去。然而握住的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客观看待自己的场景——“你看那位先生,有人请他握手,他有什么来历?”“那是个把自己的私生活发到网上的人。”“天呐,真叫人叹为观止。”“是呀,正常人可效仿不来。”“哈哈。”“呵呵。”“我可不想和这个自以为受欢迎的家伙沾上关系。”
出于这样的情况,我已超支了体力。活动结束后,鸳野和真赤,以及几位女性站主去别的地方玩了,我则等待以阿叠为首的工作人员清场,结果一直等到误了末班车,导致现在我坐在麦当劳。为什么要等他们啊?一个人回去多好。我困倦无比,又挂念留在家里的文鸟。
阿叠占据了三人座的沙发,睡得正香。宇见户和草野已不再说花哨文体的坏话,前者似乎在谈论乔治·A.·罗梅罗126,正慷慨陈词僵尸身上的隐喻,草野依旧挤着笑点头附和。那个名字被我忘了的人偶尔指出宇见户记错的地方,宇见户每次都轻蔑地回答“别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打断我”。
时间静静流逝,我难耐睡意,将胳膊搭在桌上,头埋了进去。
辞职后我便无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