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排抓着吊环,向我搭话。
“什么安排也没有。”我立即撒谎。接着他便叹气,说自己也没有任何计划,今年正月要一直寂寞地独饮独醉。
他的话在我预料之中。我事先察觉到他要这么说,为了不引他反感才撒了谎。然而现实真的像预想中一样发生,我又觉得自己的体谅十分可鄙,心里很过意不去。
尾仓先生是半年前来到这家店的。他今年三十岁左右,比店长要年长,在店里是仅次于大厨的长辈。我不清楚他过去的工作经历,来这里之前他好像根本没有下厨经验,刚来的时候受着大厨片刻不离的指导。大厨平时性格温厚,但在厨房工作时则极其严格,我也见过尾仓先生遭他厉声呵斥的场景。一把年纪的大人垂头挨骂的样子实在凄惨,我在旁边看着都感到无地自容。
最近他做菜的手艺已大为精进,在深夜这种没有什么订单的时间带,会像今天一样独自承担厨房的工作。虽然一些复杂的菜品还不会做,但他已有了自信,不再害怕和其他同事说话。他和我其实不算特别亲近,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很放松。
“要是哪天我能当正式职员就好了。今年加把劲,不知道能不能成。”尾仓先生叹道。
我尽管跟着点头附和,却并不理解他的心情。在这种只有三四家分店的连锁KTV当正式职员有什么好?或许我没有发言权,可这样的地方实在没有前途。也或许是到了尾仓先生的年纪,自然而然会抱有转正的想法吧。
我凝视着他的侧脸,发现他耳朵附近夹杂着两根白发。
“对了,给你一个好东西。”说着,尾仓先生缓缓掏出钱包,取出一张五千日元的纸币交给了我,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便说道:
“压岁钱,不好意思,没有包装。”
“什么?压岁钱?”
我们年龄虽然差别很大,收入却不相上下,彼此都是靠月薪吃饭的打工族。况且论辈分,我才是先进店打工的前辈。
“这怎么行,我不能收。”
我推辞了一番,但尾仓先生依然坚持要给。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要是站在他的立场,是绝不会干出给同事压岁钱这种事的。虽然他的行为令我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是白送,我也该谢天谢地。见我默默收下,尾仓先生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在新宿下了车,我则继续前往原宿。
窗外的街道依然黑暗,和夜晚没有区别,距城市完全苏醒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更何况今天是元旦,昨晚熬夜过年的人们肯定会比平时起得晚。在这种时间活动的人,生活作息都已偏离了普通人的范畴。
电车里的人既有两手插兜、身子深陷在座位中的劳工,也有酒罢归家、面目通红地倚在门上的年轻人,更有抓着吊环、背着吉他盒的长发男子,以及身着红裘、垂头丧气、年龄不详的女子。车里并不拥挤,和平时一样,所有人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地随车厢摇摆,看来都筋疲力尽了。
我掏出电话,打开发送信息界面,告诉真赤我快到了,结果立马收到了回信——“在车站等你”——难道她一直守在手机前吗?
电车晃动时,我失足撞上了旁边人的肩膀。我明明道了歉,对方却依然不客气地咂舌。她穿着西装,从容貌判断大概不满三十。涂的粉底和肤色很不搭,像是套了一层脸谱。眉毛也画得过于鲜明,看上去和涂鸦差不多。一不小心四目相对,她恶狠狠地甩过头去。
到了原宿站,检票口朝向东边,远方正对着的天空映出一抹朝霞。我走出检票口,呆呆地仰望着这片景色。
“水屋口哥哥!”
身旁传来了呼声,无疑是真赤的声音,但由于凝视太阳的光芒,我的瞳孔张开,眼中的景象都蒙上了灰色,一时找不到她在哪里。
“在这边。”
有人拍了我的肩。回过头去,她在身边对我笑。
“嗯。”为了遮掩,我擦了擦眼睛。
“新年快乐。”趁着还没忘,我赶紧拜年。
“新年快乐。”真赤回礼。
接着,我们并肩向明治神宫出发。
通往神社的道路上,员工正在用巨大的扫帚清扫碎石。我低头走着,一边含糊地答复真赤的话,一边回忆起沟鼠以及尾仓先生给我的五千日元的事,然后开始思索:要是把这些写进日记,该作一篇怎样的文章呢?
六
趁正月还没过,我想做些期间该做的事情。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吃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岂不美哉?
于是乎,就在昨天,我在网上订的活毛蟹送到了真赤的公寓。
虽然很想尽早大快朵颐,但毛蟹再好吃,光凭这一道菜也不成宴席。我们便约好在新宿站见面,去附近的高岛屋48采购一些烤牛肉和我要喝的日本酒等等。
就这样,见到鼓鼓几袋印着高岛屋标签的喜庆食材,有种正月已经美满的感觉,还没吃上我就高兴不已。
随后,我们在巨大的新宿站中一边留神避免购物袋碰上过路行人,一边向山手线的月台迈进。
“不要紧吧?”真赤好几次险些被人潮冲走,每当此时我便停下脚步回头等她。
“水屋口哥哥,人这么多,你是怎么走得那么快的啊?”真赤气哼哼地说道。
“习惯了。这个嘛,人来的时候,你躲避的幅度不用太大。要体会这种抛却个人身份,随着人群流动的感觉,把身体侧过来和别人相错。保持直行,动作要尽量少。”
真赤似懂非懂地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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