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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开机的期间,我忽然瞥见了手机上的日期,上面显示着12月31日。
今天是除夕45,而且今年的除夕并不仅仅是除夕。明天起就是2001年了,也就是说,今天是二十世纪最后一天。今晚不光年份,连世纪也要一同翻页。
电视和杂志上炒作得热火朝天,这么一说也会觉得“哇,的确非同凡响”,然而我呆坐在电脑前,并没有感觉到不同之处,也没有什么打算,过一阵还要去打工。
于是乎,我抽着烟,打开最近刚开始玩的网络游戏的论坛,浏览信息。这时,母亲打来了电话:
“没别的事,就想问你过得怎么样。我现在没事做,寂寞得快疯了。”母亲倾诉道。
“哦,是吗。那就培养个兴趣爱好呗。”
我一边搜索信息,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不知不觉中电话挂了。挂断之后我才意识到,恐怕这将成为我们母子本世纪最后的对话。
紧接着,真赤又登陆了ICQ找我聊天。我依然没有停下搜索游戏信息,同时和她聊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自从那次在她公寓谈话之后,我在家里考虑真赤的事、回忆自己的过去、以及无所事事呆看着天花板的时间变多了。盯着这窄屋里狭小的天花板,思索着没有答案的难题,走投无路的感觉化为了切肤之痛,折磨着我的内心,十分不快。
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可能会陷得太深,或许应该适当保持距离,然而实施起来并不顺利。她一开口,我就会回话。到后来,我和真赤在ICQ上的联系变得频繁。
聊天内容一向是无聊的闲谈。她仍然没有解决伙食问题,还经常将吃不上饭的事写进日记。在日记里,她是不讨人喜欢的独居男大学生,她的评论区中经常有好管闲事、母性本能强烈的女人留言。当然,真赤伪装成对异性抱有极端的兴趣和警戒心的处男大学生,给她们写回复。她还常说这样做好玩极了,真是个怪人。
“水屋口哥哥,你今天也要打工?”
“嗯,一直工作到早上。”
“大过年的,真辛苦啊。”
“你那边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是吗。”
说到这里,一直有来有回的对话忽然中断,连三心二意浏览着游戏情报的我,也开始等待起她的回复。
啊,莫非她希望我邀请她?这么做才算合理吗?
“既然你闲着,等我打工结束,咱们一起去新年参拜怎么样?正好你家离明治神宫近。”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估计正瞪着一双死鱼眼。
“嗯,明白啦。”她回答。
放在KTV前台的那个老电脑,我本以为它肯定安装的是专用系统,其实只不过是在旧版MS-DOS46系统上装了一些应用程序。
按下电源键,平时一直插在驱动器中的软盘开始自动读入,管理KTV包厢的软件随即开始运行。如果启动电脑前拔出软盘,屏幕上便会映出MS-DOS的黑色桌面。同样的画面经常出现在我的第一台电脑上,令我很怀念。
仅仅数年前,电脑还不像现在一样普及。对我而言,这种机械设备如同锗管收音机的电子元件工具箱、如同儿童科学杂志附赠的昆虫标本一样,有种神秘的感觉。我试过用这台电脑玩游戏、通信、绘画等等。
只要给它机会,这台电脑也能派上各种各样的用途,但它每天都要被迫运行同样的程序,没有做其他事的自由。而且,恐怕在这家店里,除我之外谁也不了解它的多才多艺。
怎么说呢,就像看着年近六十、每天在施工现场挥舞指挥棒的保安,没有人会想到他在白领时代为部下担责而引咎辞职,和初恋的少女书信传情,年少时画画受大家称赞,集父母的希望于一身来到世上……等等,实在很落寞。
这台电脑如果今后就这样一直用到坏掉,它与生俱来的潜能和才华也将不为人知,和它一并遭到废弃吧。这样一来,等同于最开始就不具备这些才能。
只要愿意,它明明也能运行游戏、播放音乐,可今天依旧从早到晚显示着空房状况。这是电脑的悲哀。
之所以我会呆想这些事,说到底还是在店里闲得慌。
今晚是除夕夜,还差几十分钟,新的一年就将到来。这种时候还呆在旮旯胡同的KTV里唱歌的家伙并非完全没有,但为数不多。
监控器上表示空房的黄色占据了大部分,证明了客人的稀少。表示包间已使用的淡蓝色仅有三处:一对神情凝重的半老夫妇,五个似乎互为同事的西装白领,最后是一个肥油满面的中年男子和两个冷眉淡眼的女高中生。没有人在正经唱歌。我送饮料时见到那对夫妇面色阴沉地在嘟囔些什么,歌单堆在桌上;白领们似乎灌了不少酒,多半已经躺倒在沙发上;中年男子和女高中生的包厢关了灯,里面一片漆黑。
他们几乎没有呼叫任何服务,另一方面也没有新的客人到来。深夜里,这样的营业状况很常见。
平时这种时候,我会和一起值班的同事聊天来打发时间,但今天其他人都休假了,由店长本人替班。而店长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一直呆在休息室不出来,八成是和女友在通话吧。这位二十五岁的年轻店长正在和以前曾在这里打工的女大学生谈恋爱。后者虽然不对我的口味,但和一般人相比也称得上是眉清目秀。
厨房里尾仓先生在值班,但他刚开始大扫除,非常忙碌。结果我无事可做,只好在前台昏昏欲睡。我现在连保持清醒都要拼尽全力,究竟能不能坚持到早上新年参拜啊?
十一点半已过,新年即将来临,那对夫妇退了房。我收拾完房间,将空玻璃杯拿到餐具室,尾仓先生已经打扫完毕,抱着双臂,看上去十分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