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慢条斯理地说明。我集中精神,深怕听漏任一个字。随著同事娓娓道来,嘴角逐渐放松,尾巴甚至传来「叭嚏叭嚏」的声响。「就是这样。」
「这样啊……我总算明白了。」等同事说明告一个段落,我尽可能平静回答。
「你发什么呆啊?My friend。这不是好消息吗?你希望那位Lady得到幸福吧?」
同事讶异地看著我上紧发条般左右摆动的尾巴。
「别放在心上。狗的身体非常复杂。若你真的想知道,当一次狗看看。」
或许我真的变了,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身为死神诞生至今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一成不变地完成工作,如今只过几个月,我已经完全不同,而且是往好的方向改变。降临人世半年左右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渐次苏醒,全都是如挂在那棵枞树上的宝石般闪闪发光的经验。
「My friend。」同事发出言灵。「不好意思打断你的沉思,但有你的Guest。」
「Guest?」我重复同事的话。
「她已经和大家话别完毕了,最后有些话想跟你说。这其实不合规定,但她是特别的,而且对象是你的话,我也只能同意了。」
当我意识到同事在说谁的时候,不禁打颤。
「在哪里?」
「你抬起头来就知道啦。」
我望向正上方。一个粉红色的魂魄飘浮在缤纷的樱花雨中。
「菜穗!」我用言灵大喊。
阳光下的菜穗,比我至今见过任一个魂魄都要美丽。表面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让人想到枞树上的宝石。菜穗的魂魄缓缓下降,慢慢在我的四周绕围。然后,她发出微弱却清晰的言灵。
「谢谢你。再见了,李奥。」
我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花粉症变严重了。
「你在说什么,该说谢谢的是我。棻穗是我最棒的……『朋友』。」
我拚命向菜穗表达感激。无论运用再多语汇,都无法表达我的心情,真是太令人著急了。棻穗的魂魄摇晃著。我感觉自己似乎看见菜穗腼腆的笑容。
「那么,差不多该走喽!」
同事催促菜穗的魂魄。美丽的光之结晶静静地翮然升起。
「菜穗就拜托你了,这是死神同伴的约定。」
我恳求同事,同事又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我。
「死神?你在胡说什么啊?My friend。」
「什么什么?人类不都这么称呼我们吗?」
「死神吗?才不是呢!虽然偶尔也会有人用这种不吉利的方式称呼我们,但一般人都叫我们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名字?」
我的反问让同事有些自豪地释放言灵。
「Angel,也就是『天使』。」
天使……天之使者。我瞪大双眼。
啊,对了,是「天使」。人类都称我们为「天使」。
「那么,My friend,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我与同事道别后,用言灵向飞至樱花树端的棻穗喊话:
「棻穗,直到再见面的那一天……请你一定都要幸福。」
菜穗的魂魄开心地晃动,划出彩虹般的七色炫光,逐渐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间,同事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我仰望著菜穗消失后蓝得不见云的晴空。
一直、一直、一直仰望著……
*
我的三餐由比几个月前增加数倍的护士轮流负责,听说在她们心中,喂我吃饭成了一件很光荣的差事,我好像挺受欢迎。最近我也开始看得懂那位冷淡院长的表情了。他好像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亲近。他心情好时,到镇上出诊的回程还会买泡芙给我。
我顶著秋天风和日丽的阳光,躺在茂盛的樱花树下,陷入沉思。这么说来,降临到这个人世间,已经持续观察人类将近一年,我最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和国家的地缚灵那么多了。
这个国家太富庶了。人们开始不愿意面对死亡的课题。在这个已经没有饥馑,生活环境获得改善,再加上医疗进步一日千里的国家,人类开始把任何人总有一天都要面对的死亡视为特别的事,把死亡当成一种忌讳,尽可能从日常生活中排除。
于是,这个国家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死亡的机会愈来愈少,然后在不知不觉间,甚至忘记自己总有一天须迎接死亡的宿命。
没有意识到「死亡」,漫不经心地浪费上天赋予的时间,当大限来临的时候,这些人惊觉人生有限,为自己虚渡人生感到强烈后悔,于是便产生执著。
这个国家的人类为什么不愿意面对死亡呢?正因为上天赋予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人类才会拚命燃烧生命,将有限的时间运用得淋漓尽致不是吗?还好,只要能觉察到这一点,就不会太迟。就算已经死到临头,人类还是可以找出自己的存在意义,让所剩无几的生命发光。
南、金村、内海以及棻穗都在最后的时刻证明这一点。咦?我躺在地上,把头抬起来。称之为计程车的车辆开进停车场,随后后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