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死神的圣诞节

p; 话说前几天的事情还有后续发展。我原本以为近藤一死,整件事就落幕,没想到大错特错。事发隔天,菜穗带我去一趟地狱。

  名为「宠物医院」的地狱。

  当我抵达她口口声声说要检查有没有受伤才带我去的地方,一瞬间,原本坐在名城驾驶的汽车后座,枕在菜穗膝盖上打盹的我,突然全身打一个冷颤。狗的本能在头盖骨里发出最大的音量警告著危险。当时我应该还有「快逃!」的选项。但身为死神的骄傲,还有对「医院」的熟悉感,让我失去正确的判断力。

  我踏进回荡著其他狗同伴们鬼哭神号的室内,终于发现自己判断错误,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名为「兽医」的地狱使者,把我的身体翻过来又翻过去,还绑在莫名其妙的机器上,用绷带把我包得密不透风。最过分的是,他居然对我做出非常不人道的行为……把针刺进我体内,亦即俗称的打针。

  回家路上,我在车上不住发抖,棻穗问我:「那么可怕吗?」我是因为冷才发抖的,绝不是因为害怕。没对,绝不是。经历过那样的悲剧,又过十天左右,我的伤势痊愈大半,只要别做剧烈运动,已经不太会痛了。与其说是兽医的功劳,不如说是拜如果不赶快治好,又会被带去那个地狱的恐惧所赐。

  我环视屋里一遍。菜穗、南、金村、内海、院长、名城、还有其他护士们,不到十个人,在装饰得漂漂亮亮的交谊厅里享受著圣诞节。

  三名患者和菜穗看起来打从心底享受这段时光。这是他们四人最后的圣诞节。一年后,全世界再度庆祝时,他们已经不在世界上。

  南和金村的病情在那一夜后急遽恶化。就连现在,他们看著满桌食物也几乎没动过筷子,顶多喝几口饮料。然而,两人完全没面对死亡的悲怆感。想必他们非常平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该做的事都已经完成,可以开始慢慢、静静地准备迎接最后一刻。

  这么说来,被警方逮捕的水木和佐山似乎都没有向警方供出金村。可能担心一个搞不好,七年前的强盗杀人案跟自己有关的事也会被扯出来。不过我早就知道了,金村已经把七年前的真相写下来交给律师,交代他在死后交给警方。

  内海和南、金村相反,比案发前更有活力,他此刻正把盘里堆得小山高的食物塞进嘴。内海还有任务尚未完成,须在人生的最后画出最完美的作品。

  「李奥。」背后的声音打断我的沉思。

  回头一看棻穗把双手藏在背后,笑脸盈盈地低头看我。

  「你背后藏了什么?」

  我提高警觉地往后退。前几天才去过宠物医院,菜穗可能是从宠物医院拿了什么又苦又难喝的药。

  「你有必要怕成那样吗?我只是要给你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

  「没错,大家会在圣诞节交换礼物。你的项圈没了,我又买了新的给你。」棻穗的手绕过我的脖子,心情大好地说:「嗯,很适合。」我从搁在房间角落的镜子里看见自己。跟上次华丽的项圈不一样,这次是咖啡色皮制项圈,上头只有一个雕刻成睡莲形状的手工金属坠子。

  她开窍了鸣?这比上次好看多了。上次是被雷打到才买那种夸张得吓死人的项圈给我吗?还是菜穗的品味突然变好呢?

  「名城医生陪我买的,他说这个应该比较适合李奥。」

  干得好,名城。

  我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戴上项圈的模样。原来如此,还要交换礼物啊!真是个风雅的习惯。可是我现在才晓得这个习惯,根本没有准备礼物给菜穗,真伤脑筋。我原本摇摆的尾巴不禁垂下来。

  「你不喜欢吗?」

  「不是,我非常喜欢。只是……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

  「你在说什么呀?这种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李奥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棻穗一如往常地抚摸我的头。

  「菜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虽然我知道世界之大,几乎没有身为狗的我可以准备的礼物,但还是忍不住问她。

  「这个啊……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不过我希望这家医院一直开下去。」

  「……这家医院果然还是要关门吗?」

  「我没问过爸爸,但大概还是要关门。虽然发生那件事以后,他似乎有想过要把医院继续下去,可还是卡在钱的问题……钱的问题真的无能为力。」

  菜穗哀伤地环视整间屋子。对菜穗而书,这家医院是她实现护士梦想的地方,也是和伙伴们并肩作战的地方,甚至将成为她最终的归所。虽然她最多在这里再待上几个月,但一想到自己离开,房子就会易主,肯定难以忍受。

  我好想完成她这个心愿。我多么希望把菜穗充满回忆的地方原封不动地永远保留。我原本是高贵的死神,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只狗。荒凉的人世里,并不存在狗也能赚钱的方法。我又再一次被自己的无能为力击倒。

  「啊,抱歉,我干么讲这些扫兴的话。我准备很多泡芙,只有今天,你爱吃几个就吃几个。」棻穗轻轻地拍拍我的头,拿著装一堆小盒子的提篮走开。大概是去分礼物给其他人。我目送她的背影,无奈地叹气。连最爱的泡芙,现在也吸引不了我。

  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视线一角闪烁。我看著装饰在枞树上的灯泡,如同天上的星星般闪亮。原本放在三楼储藏室里的枞树,为了这一天特地搬到房内。

  我看著枞树,低落的心情得到一点安慰。明明只是在植物上加各式各样的装饰而已。真不可思议。我盯著那棵枞树好一阵子。突然,内心深处有一阵骚动。怎么回事?我探究著这股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然而,源头就像海市蜃楼,轻易就从指缝溜走。当我看著矗立在眼前的枞树,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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