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的假宝石买来,制作伪造的鉴定书,卖给暴发户,这是一笔诈欺生意。那个国家不晓得为什么突然一夕致富,暴发户像浴室的霉菌一样到处都是。他们真的是很阔气的客人。价格愈高,他们愈是买得感恩戴德。我用杀人抢来的钱当本金,换我成了暴发户。」
我抬起眼皮,回到现实,金村自虐地笑了,接著剧烈地咳起来,他捂著嘴,手上一滩血痰。好不容易停下,金村依然宛如被鬼附身(当然是因为我的能力),絮絮叨叨地说起话。
「可是啊,我从去年初咳起痰,去医院检查后……发现是肺癌,而且不能动手术了。我砸下大笔金钱,尝试过化学治疗,只换来头发掉光、瘦得不成人形的下场。果然死神是不会放过我这种人的……」
我从鼻子里哼一声。说得好像他的命被我们死神夺走,但他黑漆漆的肺,明明就是起因于杀人的罪恶感,吸了大量菸草。请容我再三强调,我们才不会对人类的生死动手脚。他会死于癌症,全是因为他像傻瓜似地拚命把毒烟吸人体内。
「既然要死,我想死在故乡,才回到镇上。心想会被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发现,可是反正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结果根本没半个人注意到改名换姓,变成这副寒酸德性的我。我住进镇上的综合医院时,他们建议我转到安宁病房。我想也好,转院后才发现居然是这栋洋房。」金村再次发出自虐般的笑声,令人不忍卒睹。「这大概是那对夫妻的怨念吧?我是不晓得消失到哪里的小鬼真变成幽灵了?不管怎样,我会在这里……因为诅咒而死吧。」
的确,被杀的夫妇和消失的孩子都变成人类口中的幽灵,囚禁在这栋屋子,不过他们并没有咒杀金村的能力。就像人类接触不到魂魄,进入另一个次元的魂魄也无法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金村垂头丧气地叹气。我伸个大大的懒腰,踏上融雪濡湿的归途。我已经充分了解金村的「依恋」。回溯金村的记忆时,一些地方令我在意,先从确认这些疑点开始。
巨大的引擎声响起。回头一看,庭院旁隔著栅栏的场所是停车场,里头停了一辆黑色的车。那形状扁平的车好像叫「跑车」来著。一名年轻男人打开车门走出来。我记得他是经常代替院长执勤的医生,名字叫……「名城」之类的。根据小道消息,当这位医生来上班时,院长似乎会到山脚下的夜间医院看诊,真是个工作狂。
不知为何,我不太喜欢这个男人。他弱不禁风的身板像风吹就倒。菜穗会经用「很温柔」来评价男人长相,但其实不是「很温柔」,「靠不住」才是正确说法。
男人必须更有魄力一点,像我这样雄纠纠气昂昂的。
「啊,名城医生。」耳边传来舒服的嗓音。回头一看菜穗提著垃圾袋从屋里走出。她瞧也不瞧我一眼地经过我身边走近名城。「你今天也很早来。」
「院长说他三点左右就要出门,所以我就早一点来了。」名城打开庭院和停车场间的门栅走进庭院。我有一股地盘遭人入侵的不快。
「这样,辛苦你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沿著花坛小路走向医院。
太令人不爽了。我从喉咙里发出「嗷呜呜」的低吼。可是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不爽。两人消失在屋里。我也追在他们的身后走向屋子。踏进玄关的瞬间,三道魂魄正在建筑阴影处摇晃。他们何时回来的?
和生前一样,他们彷佛在躲避日光,静静伫立在潮湿的阴暗中。
「习惯」真是件美好的事。我躲在二楼走廊的盆栽后赞叹。我四天前才提心吊胆又冶汗直流(事实上身为狗的我不会流汗)地溜进来,今天却轻松地像在散步。我避开护士耳目,像阵风似地迅速达阵。这一切都是我太优秀,短短一周就把藏在狗体内的潜能发挥出来。
我偷偷地望向护理站。护理长打著瞌睡工作。这家医院似乎只有菜穗、护理长以及另三位中年女性,共五名护士——这也是我的新发现。身为死神,我经常造访医院这种场所,但这里和我见过的医院不同。即使忽略这栋洋房低价购入,而且主要照顾病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特色,这家医院还是很不寻常。
首先,患者人数实在太少。医生只有那个古怪又神经质的院长和名城,确实无法应付大量患者。但十间病房一半也住不满,未免太冷清了。
此外,一些医疗器材和行李堆在二樱走廊尽头,甚至放著称为「移动型X光机」,拥有长颈鹿般摄影装置的巨大机器生灰。正常的医院应该要整理得更加井然有序才对。
算了,我才没闲工夫担心经营方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完成吾主的神圣使命。我又回头看护理站一眼,确定护理长正在打哈欠和揉眼睛,接著冲进微暗的走廊。肉球和地毯这两种缓冲材质把我的脚步声全数吸收。我把爪子伸进挂著「孙洁先生」名牌的门缝,往旁边推开门钻进去,并且环视房间。
哇哦!目睹过人类死亡不可胜数,但我不禁想后退。金村躺在深处的床上,瘦如骷髅的脸孔浮现出恶鬼的形相,面向我的方向。他闭起双眼,并非瞪视著我。可能是做恶梦,恐怕梦到七年前那夜。
我重新振作精神靠近床边,抬头看著金村。远看就够恐怖,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在近看时一览无遗。这幅情景映入狗夜行性的双眼里,更加骇人。
我潜入他的梦境后,苦恼的表情会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消失吗?
我在床边躺下,闭上双眼,慢慢潜入金村的梦。
5
反射著月色的白雪飞舞飘落,在树上开出一簇簇雪花。我伫立在月光射不进的森林,而穿著厚外套的金村打颤地躲在粗壮树干后看著医院……不对,是七年后将变成医院的洋房。如果是七年前的记忆,金村应该是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然而,我面前却是受到癌细胞和化疗的侵蚀,明显露出死相的男人。南也是这样。看样子即使梦到过往,也会出现现在的自己。
金村手中的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不祥的光泽。是那把危险的左轮手枪。
「你在这种地方不冷吗?」我问金村。
我只有意识入侵到梦境里,即使在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