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南咬著下唇,陷入沉思。
若继续等待他,我可能会等到「爱情」或偏离核心、令人脸红的答案,所以我直接公布谜底:「是钱啦!」人类创造出来最便利、也最罪孽深重的存在之一。这是低俗人类群起追求,既甜美又危险的果实。叶子在人类眼中的确聪明。正因如此,她应该很清楚,两人私奔以后,他们必须依赖钱来生存。而叶子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当然拿得出钱来。
「钱……」答案这么意外吗?南的嘴巴久久闭不起来。
「就是钱。那个女人知道,要在动荡不安的国家活下去,钱最重要。然而,未婚夫发现你们的私奔计画,偷偷换掉钱了……怎么了?」
滔滔不绝的我抬起头,望著烈焰染红的天空。空中盘旋著好几只巨大的钢铁猛禽。南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猛禽似乎会下蛋,腹部吐出椭圆形铁块。啊……我经常看到这种场景。战时是我工作最忙碌的时代。巨大的铁块一再地将城市变成火海。我望著受到地心引力牵引而下坠的铁块,一股怀念油然而生。
屋子的门被推开,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从中走出。下一瞬间,钢铁的蛋在二人身边孵化,烈焰张开翅膀,飞向他们,将他们轰向半空。
「呜哇哇哇哇!」
南如野兽般悲呜。
耳边传来飞奔而至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青年时代的南狂奔,脸色火红。青年时代的南和垂垂老矣的南重叠,融为一体。两人变成一人,他冲向洋房。而我紧跟在后。
南记忆中的画面重现。他冲到叶子身边,抱起右肩到腹部都被烈焰吞噬的身体。唯一不同之处,是南不再是稚气未脱的青年,而是皮肤因为黄疸而变色,行将就木的老人。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叶子还完好无缺的左手轻抚南的脸颊,她伸向掉在身边的束口袋,拿出一块小小的黑炭,塞进他的手里。「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叶子言尽于此,剧烈地咳起来。生命之火逐渐从她的体内熄灭。
「谁稀罕这种东西!」南做出跟记忆不同的反应。他挥开叶子的手,用力地抱紧她,浑身颤抖地痛哭。那块黑炭在地上滚了几圈。
「你在做什么?」我质问哭到不能自己的南。
「……不用你管。」
「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不是现实,只是你的记忆创造出来的梦境。这个女人并不是现在才过世,你无须哀伤啊。」
「闭嘴!叫你不用管我了,你没听到吗?」
听到啦!这个男人为什么哭喊成这样?他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梦。果然我这么高贵的存在,无法理解人类在想什么。要等南平静下来,不晓得等到何时。我咬住掉在泥土的炭块。「给你,这是你的。」我甩著头,把炭块放在南的脚边。可是他连看也不看。
「你在干么?还不拿起来。」
「这种垃圾要来做什么?扔著就好。」
「才不是垃圾!」
南似乎打算抱著那具遗体到地老天荒,我的忍耐逐渐接近极限。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南慢吞吞地转向我。
「这才不是垃圾。」我重复著。
「就是垃圾。烧焦的糖果不是垃圾还是什么?」南充满血丝的眼睛怒视著我。
「你依旧认为这是糖果?」
「装在那个袋子里的除了糖果还会是什么?」南继续瞪我。
「她冒著空袭的危险回家。可见这不是糖果,是她本来要带走的重要物品。」
我尽可能理性且有条有理地说明,南无言以对。
「那你说这是什么?重要到值得她拚性命也要拿?」南拿起那样物品握紧。
「那个女人认为这很重要。」
「你说她认为钱最重要,但这玩意又不是钱。你想太多了。她的确拋弃我了。」
南哭著瞪我。我没逃避他,坦然接受他的注视。
「你想想,她的父亲察觉到国家将输。他如此有先见之明,会不明白钞票在战后变成废纸的道理吗?」
南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然后瞠目结舌地瞪著手中物。
「而且如果逃往海外……钞票又重又占空间……」
就是这样,差最后一步了,请自己找出答案。
「她的父亲将财产换成便于携带的物品,那一定是……黄金白银。」
南喃喃自语地将视线落在炭块。我满意地点点头。「再告诉你一件事,宝石中有一种叫作『钻石』的玩意,原本就由碳元素组成,不耐高温,火烧后可能变回炭块。(录入:啥,我以为钻石被烧了之后就变二氧化碳了)」
南盯著炭块不放,嘴巴合不起来。「钻石……」南说出这个单字的瞬间,又小又黑的炭块突然散发出灿烂的光芒。只见光芒无限延伸,烈焰涂红的扭曲背景全变成纯白。许久,光芒终于减弱,视野也清晰起来。我左右环视,会经何时,我们已经从洋房回到夕阳染红的河岸。
南坐在河堤上,端详著黯淡下来的物品。
「她想……把这个交给我吗……」
「没错。她临死之际希望你带著它远走高飞。自己快死了,她还是想著你的幸福。」
「原来我……没被拋弃。她明明这么深爱著我,我却……」
他泣不成声,彷佛没止尽的痛哭声传遍夕红河畔。我躺下来,眺望著潺潺流过的水。南哭喊著,彷佛吐尽六十八年来沉淀在心里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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