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吾主』的意旨……」
吾主正在交代言灵给上司。我松一口气,吾主一定认为:「怎么可以让优秀的引路人和人类厮混呢?」然而下一秒钟,幸灾乐祸的上司发出言灵,将我的期待击得粉碎。
「转述吾主的言灵如下——听起来很有趣,让他试试。」
我目瞪口呆地听完话,当下放弃抗辩。做好心理准备,我们还有机会违抗上司,但绝不可违逆吾主的言灵。我们是为了体现吾主的意志而生,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接下来,我应该发出的言灵,或说可以发出的言灵剩一句。我尽量不让任何人发现内心的绝望,毕恭毕敬地说:
「……谨遵吾主的旨意。」
哎,我细说从头时,被雪染白的视野突然摇晃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地震吗?不对,这不是地震,地震不太可能让我的视线翻转三百六十度。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晕眩」吗?唔,好不舒服,肚子里五脏六腑好像都在跳舞。咦?这玩意儿好像叫作「脚」来著?不过,腹部用来移动的肌肉完全使不上力,我这样不就无法前进了吗?这可不妙。
我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想忘掉一切,闭上眼睛。
……我其实搞不清楚,眼下状况很糟糕吗?我想起引领某位丧生在雪山的魂魄时,他好像告诉过我:「睡著的话会死掉哦!」
不知何故,脑海依序掠过几小时内见过的光景,莫非这就是人生走马灯?可是,我在这世上才待几小时,足以看见什么有意义的走马灯吗?顶多浮现冰封的树木,以及覆盖皑皑白雪的山路。
这全都是上司的错,什么日子不选,偏偏选这种下大雪的日子,他就这样把我丢在离目的地还很远的地方,更惨的是身上的毛皮还是夏天的短毛。
我思考起怎么向吾主解释的时候,柔软温暖的东西碰到我的头。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声音从头上传来。我有气无力地仰起头,一只母的年轻人类映入眼帘——太拗口,是一名少女歪著头轻抚著我。
她的年纪二十岁左右,娇小身躯里著厚鼓鼓的羽绒外套。形状姣好的鼻梁给人很伶俐的感觉。她还有一对双眼皮,微微下垂的眼角嵌在小巧的脸蛋上,衬得眼睛特别大。我身为引路人,又跟人类厮混多年,很清楚人类的世界里,拥有这样五官的少女称得上是眉清目秀的美人。
道路完全掩埋在大雪底下,什么地方能够让我暖暖身子呢?
「呜……」
我想用人类语言,嘴里却传出超级难为情的狗鸣。
唉,这种名为「狗」的动物,舌头似乎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不过,我虽然封印在动物的躯壳,倒还保有些许死神之力,努力一点就可以使用言灵。但人类听得见直接和他们意识对话的「言灵」吗?而且,我不是平凡黄金猎犬的事恐怕会露馅。我无计可施,用迷蒙的眼神望著少女,眉目传情也是一种方法。
「原来是这样,你迷路了?」
不知道她怎么解读我的眼神,少女再度摸摸我的头。掌心的温度舒服至极,尾巴不禁左右摇摆。问题是这少女从哪冒出来?我这才发现,她羽绒外套的下摆露出一截衣服,这应该是人类口中的「白袍」 。
专门修理病人的设施中,人们总穿著这种工作服。
「你看,我们的医院就在那边,你站得起来吗?」
女孩指著暴风雪的尽头。我定睛一看,远处半启的巨大铁门内,坐落著一座被雪覆盖的广大庭院,深处还有一栋三层楼洋房。暴风雪中,我隐隐约约见到模糊的轮廓,挂在大门口的门牌上写著「丘上医院」。
「汪!」
我的喉头发出欢喜的叫声。
这正是上司把我降职……不对,这是我新的工作地点。
我挤出剩下的体力站起来,挨著女孩走向门。
「啊,你还能动。太好了。对了,我叫菜穗,朝比奈菜穗。你呢?」
自称菜穗的少女轻抚我被雪染成白色的背脊。我差点讲出吾主赐予的真名,但仅发出「汪」的叫声。算了,就算正确发音,人类少女应该也听不见。
「这样啊,那你在这里的名字就我帮忙想吧。」
菜穗再次自作主张地解读。接著,她纠起眉心,陷入沉思。这个少女似乎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
「有了,叫你『李奥』如何?因为你的毛色就像狄卡皮欧的金发那么美丽。」
狄卡皮欧?
「嗯,不错吧。李奥,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菜穗笑容满面地乱揉一通我的头毛。李奥?嗯……还算可以。虽然我不甚满意外来语特有的轻浮感,但这两字莫名有气质。我表示同意,大声「汪」一声。
「喜欢吗?那就好。快走吧!得让你冻僵的身体暖和起来才行。」
难道是偶然吗?菜穗这次准确理解我。
我走在菜穗旁,反覆默念新名字。
那请容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次。
我是封印在黄金猎犬体内的死神,称为李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