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寺兔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是在她搬进学生宿舍开始过起单身生活没多久的事。
原以为因前任未婚夫·天明路礼真行踪成谜的缘故,小兔的这桩婚事自然也跟著告吹,谁知身为母亲的西园寺桔梗又立刻帮她安排了相亲事宜,小兔的忍耐终于也到了极限。
——我的结婚对象,我自己会找。
受到怒气驱使而对母亲丢下这句话的小兔就此离家出走。接著在斑鸠的房间留宿了两、三天后,小兔接受了理事长凤飒月所提「学生宿舍还有空房间,你可随意使用」的建议,开始过起单身生活。
她本来也很好奇,在未徵得双亲许可的状况下,是否真能随便搬进学生宿舍居住,但实际上是在夺门而出的隔天,父亲便已替她办妥相关手续。
老家也派人将日用品及最小限度的家俱送进宿舍,而在她整理之际,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一次也好,回家露个脸吧。』
岂止因公务繁忙而难得回家,甚至从没跟小兔讲过几次话的父亲突然主动来电。要小兔不感到困惑才强人所难。
小兔原本心想至少也要隔著电话抱怨个一、两句,但父亲却趁她心生动摇之际擅自决定返家日期,径自挂断电话。
——于是现在,小兔在老家的餐桌上与亲生父亲展开对峙。
「…………」
「…………」
母亲并未出席。现场只有坐在餐桌前的父亲与自己,以及如同雕像一般纹风不动地站在角落的女仆,共三人而已。
(……父、父亲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吩咐我返家呢……)
小兔置身于早已忘得一乾二净的紧张感之中。自从考上对魔导学园的那天以来,小兔便再也未曾与父亲两人单独共进晚餐。当时也没有好好闲话家常,小兔只是不断地回答父亲单方面的提问。
坦白讲,小兔实在不太瞭解父亲的事。两人既未有过像样的亲子对谈,她也不记得父亲曾跟自己聊过公事以外的话题。
因此今天的约见实属特例,或者该说是太过出人意表,导致她完全无暇做好心理准备。
烛台上点燃的烛火无法帮助她平心静气,每当火光摇曳一次,小兔就会不由自主地跟著紧张起来。
只有在将料理送至嘴边时,小兔才会趁机瞥视父亲的脸庞。感觉皱纹好像稍微增加了一些,但预设状态为面露严肃神情这点,则是始终未曾改变。束手无策的小兔,只能双肩僵直地像具机器人一样品尝料理。
「学园生活怎么样?」
被这阵明明低沉,却又格外响亮的嗓音询问,小兔顿时吓得双肩大大抖动了一下。
「什、什么怎么样……」
她一含糊其词,父亲立刻投射出一道严厉的目光。小兔也不甘示弱地虚张声势。在这当下绝不能退让,毕竟今天她可是挟著彻底抗战的态势回到老家。
「跟、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啊。您应该也有从母亲大人那边听说了吧?我的成绩也不太好,所属小队更是一支长年垫底的队伍……!」
「…………」
「可是我并不打算离开学园!就算成绩再怎么糟糕,我也绝对——」
「——我问的不是课业方面的事。我是在问你有没有交到朋友。」
「………………………………咦?」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令小兔瞬间哑口无言。
朋友?我这个父亲刚刚说出了『朋友』这个词汇吗?
「既然都这么坚持要留在学园,这表示你起码有结交到一、两个朋友对吧?」
父亲阖起双眼,将餐点前菜煎比目鱼挪至餐叉的背上,再缓缓送至嘴边。
他到底想怎样?那个过度严格到毫无人情味的父亲,竟然关心起女儿的人际关系,这是毫无前例的反应。由于迟迟等不到回答,父亲用餐巾擦拭嘴角时赏了小兔一道冷眼。
「难不成……你都孤单一个人吗?」
孤单一个人?居然能听见这个父亲说出如此平易近人的形容,令小兔感到愈来愈不知所措。
「当、当然有了!朋友……虽然不多,但是我有好几个朋友!」
发言的前后矛盾,说明了这是小兔竭尽所能的虚张声势。
「说来听听。」
父亲改以较为柔和的语调说道。而小兔则是勉为其难地开始讲述,她与学园同伴们之间的回忆,以及一些小事。父亲既没笑,也没生气,只是默默聆听。虽然顺势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实际上小兔的内心却是极为惊慌失措,导致她的发言内容与思绪完全不搭调。
(他、他到底是想怎样啊……?那个父亲大人竟然对我的人际关系感兴趣?不不不,背后绝对另有企图……)
「那男朋友呢?」
(他一定会讲出『立刻跟对方分手』之类的话……!这个家族的成员基本上个性都糟到极点!总是惯用先褒后贬,并将责任全部推到年幼女儿身上的异常——)
「有交到男朋友了吗?」
「……什么?」
「或者心仪的对象也行。有没有令你感到在意的男同学?」
父亲正经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