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哮才切身体会到,他违背了自己会出手救她的承诺。
树夕的身体像是往后倒卧一般,自断崖顶端颓然坠落。
哮只能神情茫然地眺望着这一幕光景。
瞬间的寂静过后,下方森林开始躁动。
只见以树夕的坠落地点为中心——涌现出大量妖魔鬼怪。
百鬼夜行趁着新月之夜疯狂疾行。宛如洪水一般淹没森林、吞噬人群。
悲鸣的祭典乐声颂赞着月光稀微的暗夜。
鬼怪飨宴永无止境。在吞噬全世界之前,绝不会轻易告终。
火焰及肉身遭到烧灼的焦臭味,不断折磨着哮。
——都是你的错。这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错。
惨叫声响彻漆黑的夜空。
头一次体会到绝望感的哮全身直打寒颤。
过去曾经有好多好多一直无法理解的情绪,也有许许多多不能明白的温柔心意。他之所以总算能够理解这些情绪,得到这些感受,全都是拜这名拥有鬼怪躯体的少女所赐。草剃哮有办法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全都是托草剃树夕的福。
然而在这一天,哮却失去了能让自己心情恢复平静的一切。
同时也不自觉地承接了——
——自己应当背负的残酷宿命。
***
「………………树夕。」
睁开双眼,只见一片昏暗的天花板。
哮身处在一间由水泥砌成的冰冷箱子之中。从简陋铁管床上起身的他,转以背部贴住冷冰冰的墙壁。
房间里面只有一座不太干净的马桶、一张铁管床,以及入口的铁栅栏。
这里是审问会的单人牢房。自从因协助囚犯逃亡的罪名而遭审问会逮捕之后,至今已过了整整两天。
「…………」
他也已经好几年未曾做过有关过往的梦境。
(我跟当时比起来……根本一点都没变。)
自己又再次放开了妹妹的手。
状况不一样了。控制树夕体内力量的研究已有头绪。假如只单纯地采信字面含义的话,这算是一件好事。
至于飒月可不可信的问题则先撇开不谈。
总而言之,哮被禁止前往探视树夕一事已成既定事实。
(这样的话……根本就连想保护她也无能为力啊……)
既然连探视都办不到,哮就再也没有办法为树夕做任何事情。顶多只能乖乖满足飒月的要求,等待他核发探视许可令。仔细回想起来,哮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从一开始就因妹妹被抓去当作人质,而只能乖乖受他利用的存在罢了。
哮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
「……草剃,你醒来了吗?」
背后的墙壁另一侧突然传出说话声,使哮不禁大吃一惊。
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墙壁,战战竞竞地提问。
「是凤吗?」
「嗯。太好了,先前看你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害我很担心啊。」
「你……怎么会?」
哮一边伸手贴着墙壁,一边开口抛出疑问。
「主犯是我。说什么也不能只让草剃你独自承担罪责,所以我自首了。」
「……你也不用这样刻意被关进大牢吧。」
「打从决定替你们兄妹争取相处时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作好觉悟了。不这样做我实在无法释怀。」
「…………」
「犯罪就是犯罪。这是我应受的惩罚。」
听见樱花搬出正气凛然的语调如此说道,哮不禁叹了口气,再次将背部靠在墙上。
奇妙的是,他晓得人在隔壁牢房的樱花也挪动背部贴着同一个位置。
尽管被水泥墙隔开,两人却是背靠背坐在各自的床铺上。
「草剃,抱歉。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你在胡说什么啊。想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嘛。」
「但我听说你被禁止前往探视树夕。结果我等于只是夺走了你们兄妹珍贵的相处时光啊……」
樱花沮丧的嗓音连同叹息,一并吐露出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的心思。
「我……真不像话。完全没有成长。看样子我好像又白费工夫了啊。」
「我能争取到与妹妹一同外出逛街的时间,全都是你的功劳。我感谢你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可能怪你。」
「……我原本以为,自己或许能够稍微替你分担一些肩上的重担啊……」
听见樱花这段懊悔的发言,哮突然感到相当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