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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夕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树夕的身体会擅自实现树夕的愿望。再这样下去,树夕搞不好会杀光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已经……不想再继续坦率下去了。不想再这样,被迫强行表达出自己的心声了。』
『…………唔……』
『哮……答应过人家,对吧?哮曾说过,会拯救树夕。』
『…………』
『所以……杀了树夕好吗?哮。』
『……唔……』
『人家不要爸爸、也不要妈妈……只要哮就好……因为在树夕的世界里头,就只有哮而已。』
哮以手中刀刃抵住树夕的颈项。树夕脸上浮现出打从心底感到安祥的表情,准备坦然接受这一切。只要在此时此刻砍下树夕的首级,就能换来皆大欢喜的结局。丧命的只有草剃家的人,而盼望死亡的树夕也能安心上路。没什么好迷惘的。草剃流就是为了诛杀鬼怪而存在的剑术,树夕也渴望迎向这样的结局。
——但为什么?
——为什么树夕竟是如此温暖呢?
——为什么只是被树夕触摸,内心就会变得如此平静安稳呢?
『……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泪水沿着哮的脸颊滑落。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掉下的眼泪。
『开什么玩笑啊……可……恶……』
那段与树夕共度,被箱子隔开的日子有如跑马灯一般掠过脑海。
虽然平淡无奇,但却无可取代。
是一段无以复加的美妙时光。
『这实在……太过分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相处起来很开心的家伙。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让我变成正常人的家伙。为什么我现在却非得杀死她不可?』
『…………』
『我……实在办不到啊……!我喜欢你,所以我怕你怕得要命……!。
『…………』
『我……无法杀害自己的妹妹……!』
哮放开利刃,缓缓往后倒退。
心中有股如假包换的恐惧。看见树夕的哮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树夕则是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在蠢动的肉块中微微侧首凝视着哮。
『哥……哥?』
直到此时此刻,树夕才首度得知哮是自己亲哥哥的事实。
哮吓得两脚发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树夕一边觉得困惑,一边试图对哮……对哥哥伸出手臂。
『咿……!』
哮的畏惧感表露无遗。
哮不是惧怕树夕,而是惧怕『杀害树夕』这件事。他害怕——头一次涌现的这股珍惜重视之人的心意,会下意识地转变成杀意。
但这小小的排斥举动,却对树夕的精神造成致命打击。
目睹哮惊恐万分的神态,树夕流下了一行泪水。
『啊……唔……呜呜呜……唔……!』
孤独,钻进了感觉自己遭到拒绝的树夕心中。
一股极其宽阔的孤独感悄然降临。对鬼怪的躯体而言,人类的灵魂实在太过渺小。对人类的灵魂而言,鬼怪的躯体实在太过宽敞。身体不断发出『打开、打开』的呐喊。肉体要求树夕敞开心灵,振翅高飞。
名唤理性的枷锁应声崩毁,树夕的本质随之表露无遗。
『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
附着于肉块表面的嘴唇,宛如合唱似地开始高歌。
鬼怪就该像鬼怪一般,打开自己的灵魂……这句呐喊强行撬开了人的灵魂。源自哮的恐惧反应所带来的绝望,跟着开花结果。
原本应该成为唯一救赎的哮之存在,原本应该是唯一能带给她安心感的兄长存在,如今再也拯救不了自己。
既是这样,她宁愿摧毁这一切。
『啊、啊……——————!』
锥心泣血般的悲鸣响彻天地。
树夕一边痛苦不已地喘着大气,一边拖着肉块走向断崖边缘。
『住手……不要撬开树夕的灵魂……!树夕才没有那样想!没有那样期待!杀了树夕……救救树夕,哮……!』
潸然泪下的树夕,开口恳求哮动手杀了自己。
『……树夕……!』
树夕在开始合唱的肉块中痛苦挣扎,哮试图向她伸出援手。
但是为时已晚。草剃树夕的魂魄早已听从鬼怪躯体的指示开花结果。
破灭之城欣喜若狂,为草剃树夕的绽放献上祝福。
在异形的喧嚣声及暍采声中,树夕最后看了哮一眼。
『————骗,子。』